文天祥日间见到缪红玉的手段,心道:此言不虚,这颜家嫂子身手着实不凡。
颜桓接着说道:“几十年来,天下大乱,蒙古相继灭了金、西夏及大理,现竟数次南下,欲图吞并我大宋河山,天下生灵涂炭,我夫妇二人由是携手江湖,行侠仗义,博得了一点名声,承蒙江湖朋友的抬爱,送了个外号,称我夫妇为‘神骏双侠’,这也是沾了跨下坐骑的光。可单凭我二人之力,毕竟势孤力单,想救国救民,抵御外敌入侵,须得联合江湖同道,方可有所作为。仁人义士,我辈皆应招拢。恰逢日间见兄弟你临危不乱,正气凛然,在下心中好生钦佩,才出手相救,有意结识你这样一位好朋友。”
文天祥慨然道:“颜恩公所言极是,当今国孱民弱,蒙古屡屡进犯,攻城掠地,而我大宋朝兵微将寡,每战必败,加之朝中卖国求荣之徒从中作梗,想想我锦绣河山朝不保夕,不久将落入鞑子之手,我汉人子民将过着牛马不如的日子。每念及此,真让人睡不安枕,食不甘味。”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颜桓叹道:“兄弟真是忧国忧民,赤胆忠心,兄弟打算下步将欲何为?”
文天祥答道:“在下将赴京赶考,以求报效朝迁,安邦定国。”
颜桓点点头:“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文兄弟一身才华,不为朝中所用,一展鸿图,实在可惜。不过当今朝中奸侫横行,宵小作祟,你一身正气,刚直耿介,恐为小人所祸,你要小心提防才是。”
文天祥听颜桓如此一说,不由心中甚是感激,说道;“多谢恩公提点,想我文天祥何德何能,萍水相逢,不但救了在下性命,更是推心置腹,恩公诸多金玉良言,在下定当铭记于心。”
颜桓哈哈一笑道:“文兄弟,在下是江湖中人,对待朋友,须得坦诚相待。在下有个想法,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文天祥道:“恩公但讲无妨。”
颜桓道:“我与文兄弟一见如故,今日交谈之下,甚是投契。我想与你结成异姓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文天祥闻言一楞,不由得踌躇道:“这个,这个……“宋时虽于结拜异姓兄弟很是平常,但文天祥是个读书人,于江湖中这一套接触甚少,颜桓突然提起,一下子却不知如何应答。
颜桓见他意下迟疑,只道文天祥不愿意。他本是个豁达之人,当即哈哈一笑道:“文兄弟不必当真,我不过随口一提罢了,要是你不愿意,在下绝不会多心。”
文天祥闻得此言,忙道:“恩公说哪里话来,你是名门之后,又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在下出身平平,只是一介布衣,我只怕高攀不上。”
颜桓喜道:“兄弟过谦了,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文天祥道:“在下求之不得。”颜桓大喜,当下命下人准备香烛案几,在案前跪拜焚香,两人对拜了八拜。接着相互叙了年龄,颜桓三十二岁,文天祥二十一岁。颜桓长十一岁为兄,文天祥为弟。文天祥当即跪下叫道:“大哥。”又向缪红玉叩头道:“拜见嫂子。”颜氏夫妇大喜,急忙扶了起来:“兄弟不必多礼。”结拜完后,两人又在颜氏祖先灵前磕了三个响头。
三人重新坐定,均为结拜之事心中欢喜。颜桓道:“兄弟,大哥还有一事相求。”文天祥道:“大哥尽管吩咐,只要我力所能及,定当万死不辞。”这时他二人已结拜为兄弟,文天祥当下也改过口来。
颜桓道:“兄弟言重了。这事对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当即吩咐下人道:“将小公子抱进来罢。”不一会,下人将缪红玉日间缚在背上的婴儿抱了进来,但见哪婴儿鼻息齁齁,睡得正香,模样甚是可爱。颜桓伸手将婴孩抱过,说道:“兄弟,为兄已近中年,于三月前方得此儿,至今还未取名。这孩子身上有一奇异之处,就是胸口上长了一里颗豆大的红痣。”说着便将孩子的上衣捋了起来。但见哪痣正长在婴孩胸口正中,烛光映照在婴儿雪白的肌肤上,更显得鲜艳欲滴。
颜桓将孩子衣服拉好,接着说道:“今日遇上兄弟,也是机缘巧合。兄弟满腹诗书,现在就有劳兄弟就为此孩子取个名字吧。”
文天祥闻言,连连摆手说道:“此事万万不成,大哥是名门之后,孩子之名当由大哥自取,兄弟才疏学浅,怎敢越俎代疱,班门弄斧,贻笑大方。此事万万不成,万万不成。”说完又连连摆手。
颜桓正色道:“兄弟,你我相交,贵在知心,为兄肚中这点墨水,自己又岂会不知,与兄弟相比,可差得远了,兄弟就不要推辞了。”缪红玉也道:“是啊,兄弟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再推辞就是瞧不起我夫妇二人了。”
文天祥见话已至此,推辞已是不能。随即低头深思了一会,朗声说道:“大哥、大嫂,此孩子乃名门之后,将来必非凡品。颜氏一族自颜公之推,颜公师道起,名人迭出,至颜鲁公一代,更是声名日隆,想唐玄宗时期,他联络从兄颜杲卿起兵抵抗,附近十七郡相应,被推为盟主,合兵二十万,使安禄山不敢急攻潼关。德宗兴元元年,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叛乱,奸相卢杞趁机借李希烈之手杀害他,派其前往劝谕,被李希烈缢死。闻听颜公遇害,三军将士纷纷痛哭失声。半年后,叛将李希烈被自己手下人所杀,叛乱平定。颜公的灵柩才得以护送回京,厚葬于京兆万年颜氏祖茔。德宗皇帝痛诏废朝八日,举国悼念。德宗亲颁诏文,追念颜公的一生是‘才优匡国,忠至灭身,器质天资,公忠杰出,出入四朝,坚贞一志,拘胁累岁,死而不挠,稽其盛节,实谓犹生’。他秉性正直,笃实纯厚,有正义感,从不阿于权贵,屈意媚上,以义烈名于时。”
文天祥说到此时,不由得唏嘘长叹,似在追忆颜公昔日英风,更为颜公的忠贞节烈感动。颜桓夫妇更是听得百感交集,为先祖深感荣耀。
文天祥定了定神,继续道:“这孩子将来定能秉承祖志,建立功勋,光大门楣。这孩子胸有奇痣,希望他将来象颜公一般,一片丹心,精忠为国,流芳后世。就叫他颜丹心,大哥,大嫂,你们觉得如何?”
颜氏夫妇一听大喜,拍掌叫道:“好,好,好名字。颜丹心,好名字。一片丹心,精忠为国。兄弟,取得好名字,取得好名字,哈哈。”
文天祥心中也自高兴,说道:“大哥,大嫂,兄弟也有个不请之请,只是不知恰不恰当?”颜桓、缪红玉齐声道:“兄弟,但请直言无妨。”文天祥顿了一顿,说道:“我与丹心这孩子缘份匪浅,不如收了他当义子,不知哥哥嫂嫂舍得割爱否?”
颜氏夫妇闻言鼓掌呵呵笑道:“岂有不肯之理,如此甚好,这孩子以后又叫文丹心,岂不就亲上加亲,再好不过了。”
文天祥心中欢喜,当下从怀中掏出一块晶莹碧绿的玉佩,只见玉佩中心刻了一个篆体的“义“字,原来文天祥之父单名一个“义”字,文天祥祖父当年得到此玉时,便将儿子之名刻于其上,作为家传之物,到了文天祥一代,其父又将该于传给了他。文天祥说道:“兄弟身无长物,此乃家传玉佩,今天就送与丹心作见面礼吧!”
颜桓夫妇忙道:“兄弟,此乃你传家宝物,怎能送给小儿,此举万万不可。”文天祥道:“丹心也是我儿,传家之玉送与他,正是再合适不过了,兄嫂请勿推辞。”说着便将玉佩戴在婴儿的颈上,那婴儿兀自熟睡未醒,睡梦中小手不时乱打,显得可爱异常。
这时家中仆人上来向三人道了喜,将婴孩抱走。颜氏夫妇见文天祥待人至诚,均想:今天结交这个义弟确是明智之极。
颜桓道:“兄弟,今天你我兄弟结义,小儿又拜你为义父,为兄夫妇好生高兴。你将家传之玉赠与小儿,我无以回报,不过,这里还有几幅家传字画,你瞧着喜欢哪幅,任选一幅吧,也算我夫妇的一点心意。”说完,他指着厅中墙上挂着的字画。
文天祥抬头一看,只见厅中东面墙上挂着几幅书法字画,一幅篇幅较短,其内容为“近闻刘中使至瀛州,吴希光已降,足慰海隅之心耳。又闻磁州为卢子期所困,舍利将军擒获之,亦足慰也。”此贴为《刘中使帖》,又名《瀛州帖》,原是安史之乱时,颜真卿得知打败叛军消息后,欣喜若狂,奋笔疾书,欣慰之情溢于笔帖。但见字帖运笔古劲,酣畅而不露锋,跌宕多姿然悉合矩镬,收放得体,神妙皆备。再看下一幅时,却是颜公《祭侄文稿》,该贴内容颇多,篇幅较长,通篇显得凝重峻涩而又神采飞扬,笔势圆润雄奇,姿态横生,不愧为大家之手笔。再看西首墙上时,一幅是《自书告身帖》,实被誉为书圣王羲之《兰亭序》后的“天下第二行书”,端的是天下闻名;另一幅则是《湖州帖》。文天祥自幼饱读诗书,更众览经史子集,其父文义是当时饱学名儒,自小对他悉心培植,文天祥见多识广,故而一见之下,便知这些字画皆是颜公真迹,随便一幅都是价值连城。
当下文天祥听见颜桓相赠之言,只觉太过贵重,万万不能领受。说道:“大哥大嫂美意,小弟心领神会。但天祥何德何能,敢受此大礼,这可要折煞小弟了。小弟有今日能亲睹颜公真迹,真正是三生有幸,余愿足矣。”
颜桓见文天祥执意推辞,更看重他是个诚挚君子。于是正色道;“兄弟此言差矣。有道是‘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妙字佳画,当由人品高尚、能懂善赏之人所有,这最自然不过了。此字虽为家传,却应为天下所共有,不能我一族独占,再说若能托于兄弟这样的人,可算是实至名归了。”
文天祥听了此番言语,不禁为颜桓气度见识所折服,心里暗暗喝采:不愧为名门之后,见识胸襟果然超人一等。颜桓接着说道:“字画大了不易携带,哥哥替你选一幅,望千万勿要推辞。”说完,走到厅角左旋右转,似是安放了机关,然后回身将西首墙上《湖州帖》取下,卷好放入筒内,递与文天祥。
文天祥与颜氏夫妇相处一日,知他们江湖中人言出必行,一诺千金,也就不再推辞。当下双手恭恭敬敬接过字来,跪下在颜氏祖宗灵牌前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将画放入怀中。
待文天祥站起身后,颜桓说道:“兄弟,可知今天为兄敝处为何会聚集这许多江湖豪杰?”文天祥道:“小弟心中也是猜疑,只是不敢多问,想是极为重要的隐密之事?”
颜桓点点头道:“不错,兄弟,你现在已经是自己人,大哥也不便隐瞒。现在我将整个事情告诉你吧!”
原来蒙古时时南侵,也有吞并之意,当前宋蒙抗金盟约已成空文,蒙古违背盟约,对大宋虎视眈眈。江湖有识之士见形势危急,欲意同气连枝,相互响应,共抗外虏,保卫大宋河山。而颜氏夫妇在江湖地位颇高,于是半年前二人向江湖同道发出英雄帖,邀请江湖地位、名望颇高的成名人物齐聚颜桓祖居“桃源山庄”共襄盛举。所邀请之人或是一帮之主,或是一门之宗、或是一寨之首,或是行侠仗义、江湖中德高望重的英雄侠士,在各地均是颇有声名,一呼百应。接到英雄帖的人与颜桓夫妇或是熟识,或有交情,或是相互闻名钦慕,即使素未谋面的也知他夫妇二人的英名,所以,即使遍及四湖,路途遥远,所邀之人也到了十之七八。而今日正是聚会之期,众人陆续来到,恰好颜桓夫妇日间出去办了一件极为要紧的事,又机缘巧合遇上文天祥。
原来文天祥辞出大厅后,颜桓便和群雄商讨了三件大事,第一件是纠集十多名武林听绝顶高好,赴上京行刺蒙古大汗蒙哥和蒙古元帅忽必烈,这二人是长才大略,智勇兼备,皆是蒙古国的首要人物,一旦两人遇害身死,那蒙古国内必将大乱,南侵之事,当然也就作罢,大宋还可借机出兵北上,收复失地,只不过此事艰难危险之极,成功之数大是渺茫,但也未尝没有可能,如不成功,一来给蒙古鞑子予以诫示,二来以挫挫他们的锐气,如有幸成功,则是我大宋之福。第二件事是参加聚会的各路英雄,事情议定之后,须速速赶回原处,召集本部人马,相约半年后,在庐山举行武林大会,聚会推选武林盟主,然后在盟主的率领指挥下,合力抗蒙。第三件事是当前之事须有人筹措部署,互传音讯,更要确保不生枝节,密防消息外泄,反为朝廷小人从中诬为密谋造反,于是聚会众人都刺指滴血起誓,并定于天明后各自启程,按计划行动。
颜桓将一切向文天祥说了。又说道:“兄弟,此事极为重要,不仅关系到整个计划的成败,而且一旦消息泄露,参与这项计划的江湖同道轻则丧命,重则抄家灭门。如若知道是谁泄密,众兄弟即使追到海角天边,也要将此人人头砍下,用来祭死去弟兄。兄弟,你听清楚了?”说到最后,神色更是郑重异常。
文天祥听罢,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自己身处其中,必要让今日聚会之人放心才是。当下举起右手说道:“大哥放心,今天之事,小弟绝不会泄露半字,如有违背,叫我乱箭攒心,不得好死。”
颜桓见他起誓,欢然道:“兄弟不必如此,我信你便是。”携了文天祥的手,说道:“我们一起去见这些江湖朋友。”
三人出得密室,来到大厅之中。但见大厅内热闹异常,众江湖豪杰正在喝酒吃肉,开怀畅饮,高声谈笑。颜桓进入厅中,朗声说道:“众兄弟权且静一静,颜某有事相告。”大厅中人听他此言,登时静了下来。颜桓接着道:“颜某今日能和众位朋友齐聚,实是大慰平生。更有幸者,我和文兄弟脾味相投,已经义结金兰,并且小儿已拜他为义父。今日之事,我已告诉他了,我兄弟已然起了誓言,从今后,他便是自己兄弟了。”此话说完,早有人叫道:“恭喜颜大哥、颜夫人,恭喜文兄弟。”有人说道:“真是双喜临门,颜大哥今晚要好好喝几碗。”“是啊,今晚须得喝个痛快才是。”“颜大哥的兄弟,自然也就是我们的兄弟。”
早有几人倒了酒走近前来,说道:“颜大哥,文兄弟,恭贺你们义结金兰。”二人接过喝了。颜桓酒量甚好,连喝两碗,依然面不改色,而文天祥本不善饮酒,两碗酒下肚,就觉得头晕乎乎的,脸上发热,只觉这群江湖草莽,率真直爽,敢想敢为,无拘无束,实是生平未遇,只觉胸中豪气顿生,胆气也壮了起来。
颜桓吩咐下人倒了两碗酒,自己端了一碗,递了一碗给文天祥,说道:“兄弟,你我今生有缘,今天我们哥俩痛饮一番。”说罢,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文天祥豪气迸发,说道:“大哥说得是,今晚不醉不归。”说完,也端起酒一饮而尽。
颜桓抚着文天祥肩膀,大声说道:“好兄弟,你本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人,想不到竟与我们这群江湖草莽甚是投契,真是好极了。兄弟,我相你身具异才,此次赴京,定能金榜题名。如若有朝一日你身居高位,可操权柄,记得要召集今日各位英雄豪杰,联合抗蒙,保我大宋子民,复我锦绣山河。我等必当听从号令,供你驱使。”
文天祥慨然道:“托大哥吉言,如若当真有此一天,小弟敢不从命。届时还望诸位英雄假以援手,共赴国艰,铲除蒙狗,还我河山!”
此言豪气干云,志向非小,群豪一听之下,都轰然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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