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安笑了笑,看着霍劭霆抽出一支烟来,青白色的烟雾很快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脸。他往前走近一步,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桌面的边沿,墨色的瞳看不清神色,只能听到声音淡淡响着:
“我对霍氏,其实没什么兴趣。”
“哦?”他嗤笑,眼尾往上挑起,“你这么不乐意,霍修远知道么?”
“我可以退出霍氏,你把陆氏分文不动地还给我,相信这一点,霍总很容易做到。”
霍劭霆悠悠地掐灭了烟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大费周章地进入霍氏,就是为了出去?这个逻辑不正常。”
办公室里陷入长久的沉默。良久,陆淮安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低沉而又严肃。
“放了她。”
这三个字擂鼓一样敲进心里,霍劭霆抬起头来,看着陆淮安认真中带着厉色的脸,明知故问道:“你说谁?”
陆淮安被他懒懒洋洋地掌握主权的样子给气到,怒极反笑道:“你不喜欢她,缠着她在身边有意思?你在束缚她的同时,难道不是在束缚自己?还是说,你就准备着外面养着一群莺莺燕燕,困着她一辈子?”
“这个似乎是我的私事,跟陆总并无关系。”
“还是说,你也喜欢她?那你的苏米小姐,可怎么办?”
陆淮安意识到霍劭霆用了一个“也”字,他的眸色深了几分,看着他说道:“知夏对我有恩,我只希望她能自由。至少她的生活,应该是正常的。”
“你是哪只眼睛看到她生活不正常了?”霍劭霆站起身来,他的身形比陆淮安高了一些,加上穿上黑色的衣服,压迫感更强。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陆淮安的目光越过他落到窗外,“我说过,只要你放了她,我就离开霍氏。”
“所以你进霍氏,就是想用这个做筹码?”男人单手插入裤袋中,一只手推开办公椅,“陆淮安,你觉得这个会是你的筹码么?你离开或是不离开都威胁不了我,不信,你试试。”
“……”陆淮安冷笑了一声,“看不出来霍总是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人,眼下有一条捷径摆在这里,你放弃了最近最好的路。你这是纯粹幼稚地不想我的心愿得偿,还是说,你喜欢上了傅知夏?”
“喜欢。有何不可?”
他回应得快,陆淮安愣了愣,又听到他说道:“陆总都能对她如此上心,我怎么就喜欢不得了?再说了,她是我太太。她那么爱我,为了我不惜毁自己的名声,下了药跟我上床,这样的爱意,我难道不该心生感动么?”
“既然进了公司,就应该一心一意把心思放在霍氏上。你若是什么成绩都做不出来,就不怕陆宁的枕边风吹了也没什么用?有的东西,有实力才能守护。”
“感谢霍总的提醒,我会努力。”陆淮安看了眼桌面上的文件资料,“度假村的资料,我会让我的助理过来取。”
他大步走到门边,手握住门把的时候脚步顿住,他并未回头,声音清冷且坚定:
“你说得对,有的东西,有实力才能守护。受教了。”
***
傅知夏到达清溪村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
不大的村落,住户倒是密集的。沿着蜿蜒的小路往前走,就看到村头的一棵大樟树,树干极粗,约莫十多个人才能合抱过来。
她对这棵树有印象,村里的人都叫这棵树为“树神”,谁家里有什么事想要相求的,都会过来跪拜。所以这棵树的树枝上,挂满了一条条的红绸布。
一个头发半百的女人提着篮子,烧着纸钱,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祈祷些什么。末了,她拿出红绸布来,踮着脚尖想要绑上去,可是个子太矮,怎么都够不着。
“大娘,我来帮您吧!”
女人转头才发现后面站着人,看到傅知夏的模样愣了一会,就把手里的红绸布递给了她:“姑娘,谢谢了。”
“不用。”傅知夏轻易地绑好了红绸带,笑着问道,“是这样吗?”
“欸。”女人点点头,看着傅知夏说,“姑娘看起来有点面生,是过来找亲戚么?”
“大娘是清溪村人?”她帮着女人把篮子里的东西整理好,“一直都住在村里吗?我想跟您打听个人。”
“你要打听人啊,找我可就对了!我一直在清溪村里住着,多少年了。你要打听谁,你说就是,只要他在清溪村待过,大娘保管知道。”
“大娘知道……杨美玲么?”
“杨美玲?”女人回忆了一下,点点头说,“知道,不过她离开这里很多年了,听说在大户人家做保姆去了。前些年回来过一次,听说是死了丈夫,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房子一直空着,外面的草已经长得跟人一样高了。”
“可以带我去看看么?”傅知夏看着拔地而起的房子,跟记忆中的已经很不一样。
“诺,就是那里。”女人边走边点着前面一间房子,“最老最旧的那个就是了。以前美玲家里条件好,这房子当时已经算是最好的了。现在她应该是在大城市买了房子,基本不会回来了。姑娘,你是她什么人啊?要打听她什么?”
傅知夏估计着自己现在的模样跟小时候已经很不一样,再加上时间长,基本不会有人认得她了。她笑了笑,道:“我听说她的命运挺坎坷的,您刚刚说到她死了丈夫,好像还有个儿子也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女儿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一间房子前,是二层楼,不过已经很陈旧了,推开房门,厚厚的灰尘落下来,两人用手挥了挥,咳嗽了几声。
“说到她这个女儿啊,也真真是可怜,这女娃长得又俊,看着就是聪明伶俐,而且乖巧能干,懂事得很,我们看着都羡慕。可是这美玲待她呀,就是不好。”
傅知夏的心沉沉的,涩涩地问道:“不好?”
“是呀,不好,顶不喜欢。她怀着孕的时候,还在大户人家家里做帮工,后来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个娃了。我原本以为她要在这里常住的,没想到没几年她又走了。”
“要我说呢,这人有八字,就算是母女,也分合不合。杨美玲跟她女儿就是八字不合,对儿子就好得不得了,我看她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实在是太严重了。”
傅知夏看着房子里的陈列,基本没有怎么改变,有些零星的记忆蹿出来,身边的女人继续说着:“说到她儿子,这孩子也是命短,就这么没了。她那个时候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女儿身上,动不动又是打又是骂。后来,是傅海把她女儿带走了,说要她好好想清楚,不要女儿他也不要这个家了。”
“他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带着女儿回来了。这之后,她好了一段时间,但也是当着傅海的面。我听人说,她其实还是记恨,有次还对着树神扎小人,那个小人的名字上写的就是她女儿。”
傅知夏觉得背脊一阵寒凉,她抬头望向她:“所以,她从前是不喜欢这个女儿,之后是恨这个女儿?她怀孕的时候并不在村子里,到了村子的时候,已经带了个几岁的孩子了?”
“没错。因为她这样,所以村子里也有很多人揣测,这个女儿并不是她亲生女儿。越长大越不像,眉毛、眼睛、鼻子,哪一点会像她跟傅海,看着她也生不出这么漂亮的女儿。”
“……”
“后来我还听村里人说啊,这美玲有次喝醉酒了,也说这个女儿不是她生的,她凭什么要帮别人养!后来再问,她就死不承认了。大概就是这个事情之后,她就又离开村子了。”
傅知夏脚步不稳地往后退去,扶住桌子的一角,当所有的猜测有了印证的时候,事实会以一种击垮人的力量叫人崩溃。
包里的手机持续震动,耳朵里却只是响着女人的声音:“也不知道她女儿现在怎么样了,幸好有个傅海,把这个女儿宝贝一样地疼。所以人人都猜测啊,这个女儿是傅海跟外面的女人生的,她才这样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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