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半芹看着她,敛目想了想后,对方良媛问道:“你……后悔入宫了?”
方良媛也不隐瞒,直接点头:“嗯。早就后悔了。也不对,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憧憬过入宫,只是女子飘零于世,总归是无根的浮萍,有家族就该要为家族利益牺牲,要毫无怨言,娘娘是个明白人,我也不怕与娘娘说这些话。”
谷半芹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了风雨欲来的窗外,方良媛是太后的内侄女,方家算是外戚,她这样的家族,将女子送入宫中算是很平常的事情,只是没有人考虑过当事人的感受。
“当时我是最后一个知道我要入宫选秀的,入宫之前,家里人教我一定要在皇上的心里占上一席之地,入宫后,太后也是这么教我的,可是,我对皇上送汤送水送香囊送帕子送衣裳……皇上对我连看都不看一眼,那时候我就知道,家里人给我的这个任务,我肯定是做不到了,就不想再努力了。”
方良媛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坐在这里,和贤妃聊这些事情,但是她就是觉得贤妃是个能懂她的人。
说这些话并不会让贤妃生气,果然,谷半芹听了方良媛这些话,脸上没有丝毫愤怒,只有深深的同情,谷半芹将手放在窗台上,下巴挂在手臂上,幽幽的叹了口气:
“你能早点看清这些,其实也不是坏事。我不是因为自己受宠,所以才对你说这些话的,我在伺候皇上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在冷宫里过一辈子的准备。”
“所以你看我在宫里打理自留地,里面种菜种瓜,如果没有皇上,我今天的日子还不知道过的多清苦呢。我不是像你们一样被家族选中送入宫里选秀的,我是被谷家送进宫来做玩意儿的,在这个宫里,所有女人的命都一样,而我只是运气稍微好些,在宫里遇到了喜欢的人,并且我喜欢的那个人也刚好喜欢我。”
方良媛觉得和谷半芹说话,可以忘记一切身份上的束缚,也学着谷半芹的样子,将胳膊搭在窗台上,下巴凑上去,脸对着谷半芹,两人看着看着,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方良媛说道:
“我前几日去太后那里请安,太后与我说,娘娘想让后妃们凭学识和特长晋升,是不是?”
谷半芹点头:“是啊。你觉得如何?”
方良媛抬起头,眼睛发亮:“我觉得好极了。与其在宫中寂寞,不如找点事做,若是其他途径也能晋升的话,那为什么我们不试一试呢。”
她的这番说法,让谷半芹刮目相看,可方良媛激动过后,面上又有一点失望:“只可惜,听太后的语气,她似乎……并不太赞同,也不知道娘娘的这个想法,最终能不能实现。”
谷半芹笃定一笑:“放心吧,我觉得这事儿靠谱的,太后会同意的。”
方良媛哪里听不出来谷半芹话里的意思,从前不入宮时,她觉得太后方氏就是后宫主宰,可是真的入宫之后,越待越觉得太后并不能真正做到皇上的主。
而皇上当初把管理后宫的权利交给贤妃之后,方良媛的这个想法就更加确定了,如今,别说皇上了,只怕就是贤妃,太后也是做不得主的。
方良媛隐隐看清了今后后宫里的走向,不管今后皇上会不会立贤妃为皇后,贤妃在后宫里的权利只会越来越大。
再加上,贤妃上回惩治揽月殿之事在宫里盛传,宫中上下皆对她百般称赞,就是这些一点点的事情不断发生,才让方良媛彻底断绝了争宠的心思。
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都做不到贤妃这种程度,所以,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让皇上喜欢上自己,人和人是有差距的,身份只是最表面的一层差距,一旦将这表面的一层扒下来,内里才学才是决定人生走向的关键。
一个女人即便出身再高贵,嫁入了再高的门庭,做了当家主母,若是没有自己的想法,没有才干的话,也不过就是夫家的一尊很贵很贵的佛,得不到旁人真心的称赞。
窗外雷声大作,乌云密布,风开始往书斋里灌,在一旁作诗的杜良媛过来询问:
“外面快下雨了,咱们还是别叨扰贤妃娘娘了吧。”
方良媛还没说话,就听谷半芹说道:“快下雨了,就在这里吧,无妨的。”
“好了,你们也别客气,贤妃娘娘好客着呢,才不会赶咱们走呢,咱们今日就要赖在贤妃娘娘这里赏雨作诗,早听说贤妃娘娘宫里的小厨房不输御膳房,还没尝过呢。也不知道贤妃娘娘肯不肯招待我们。”
方良媛这般对谷半芹说道,将书斋里的气氛都搞的活跃起来了,谷半芹靠在窗边,笑答:“平日里请都请不来呢,怎会不肯招待?今日就在这里用膳,难得大家志趣相投,总要聊个尽兴。”
今日随方良媛过来的,都是一些有文采的姑娘,淡泊名利,谷半芹知道这是方良媛的心思,看来她是真的对谷半芹的提议很有兴趣的,所以才会主动带这些姑娘来向谷半芹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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