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风咬牙,拿帕子擦脸,“这饭没法儿吃了。病秧子不好好待在府里,非得跑出来瞎捣乱,如今还连累旁人……话说你的病不会传染给我吧?”
谢锦词不悦,“沈长风,你怎么说话的?”
宁在野脸色格外苍白。
他拉住谢锦词的手,声音虚弱:“锦词,别怪他,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今天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来找你玩,平白惹得旁人嫌弃……”
谢锦词连忙道:“这怎么能是你的错,都是沈长风的错才对!你就是太善良,所以才会被他欺负。走,我领你去天香坊逛逛,外面一些小摊点的东西也很好吃的。”
她推着宁在野离开。
沈长风气到炸裂,“谢锦词,你有本事迈出雅间试试?”
谢锦词推着宁在野,头也没回地下了楼。
沈长风咆哮:“谢锦词,你有本事迈出铜雀楼试试?!”
谢锦词推着宁在野,麻溜儿地离开铜雀楼。
寒风吹开雕窗。
沈长风独自坐在轮椅上,觉得自己很凄凉。
掌柜的进来,小心翼翼瞄了眼他的轮椅,“沈公子,我们已经派人把陆公子送回了府,我看您行动不方便,不如我们也送您回府?”
沈长风瞥他一眼,起身扛起轮椅,在他惊叹的表情中离开。
他脸色阴沉可怖。
他不管宁在野打什么主意,但谢锦词是他的,谁也别想抢走!
……
谢锦词推着宁在野逛了一天。
夕色四起,宁府的侍卫匆匆而来,“公子,夫人喊您回家吃饭。”
宁在野意犹未尽地望向谢锦词。
少女笑了笑,“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府了。宁在野,今天和你出来玩,我特别开心。”
她朝宁在野挥挥手,蹦跶着转身离开。
浔江上倒映出暖红夕阳,既明桥上宁在野侧脸弧度温柔。
他目送谢锦词的背影消失在熙攘长街上,轻声:“谢锦词,今天是我十八年时光里,最开心的一天。”
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侍卫连忙呈上锦帕,“公子,您明知要忌食辛辣,怎么中午还吃辣喝酒?万一有个好歹……夫人说过,千相塔为您抵消了死劫,您接下来会顺顺利利,长命百岁。但您毕竟才刚出塔,身体仍旧虚弱,岂能这般糟蹋?”
宁在野咳完,望了眼帕子上的血。
“我能推演万物,却推演不出自己的命格。如果上天要亡我,岂是小小一座千相塔能救得了的?”
一尾大雁从上空掠过,追赶着蜿蜒的浔江,一路飞向遥远的河川尽头。
夕阳入海,明月东升。
天香坊华灯初上,繁华喧艳。
宁在野喃喃自语:“世间期冀千千万万,可我喜欢的,却永远是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今年的婵娟我已见到,明年的婵娟,我是否还能有福气看见?若我死了,我的魂魄又将去往何处?我会化作星辰吗?我还能继续看着谢锦词吗?”
侍卫听不懂他的话。
沉默半晌,他只得重复:“公子,夫人喊您回家吃饭。”
“回吧。”
白衣少年垂下眼帘。
刚进府邸,宁在野老远就闻见一股焦味儿。
他心头浮起不妙的预感,推着轮椅朝焦味儿奔去,只见满地灰尘,灰尘里还有没烧完的纸人和书页。
他曾爱惜如命、每日擦拭的黄铜法器,被烧得漆黑扭曲、面目全非!
宁在野浑身发抖。
周身温和的气息消失不见,只余下浓浓戾气,“谁干的?!”
“我干的!”
静夫人步出塔楼,“阿野,你已经可以在外面自由行走,这些个没用的玩意儿,娘就替你烧了!娘替你重新布置了塔楼,你进去瞧瞧,定会惊喜!”
她笑眯眯的。
宁在野强忍怒意,命人把自己送上塔楼。
推开门,他熟悉的屋子摆满博古架。
博古架上堆满了经史子集!
这间屋子,他陌生至极!
静夫人笑吟吟跟进来,“阿野,这些书全是对你有益的,你多读读,将来总能用到。还有这两排博古架,上面的书全是讲述帝王之术的,你能否明白娘的用心?”
宁在野没搭理她。
他驱使轮椅来到窗畔。
琉璃窗上,还贴着那只白纸凤凰。
是谢锦词亲手贴上去的……
指尖爱惜地拂拭过,他喉结滚动,忽然吐血!
血液溅上琉璃窗,把白纸凤凰染成血红。
静夫人尖叫出声,慌忙上前捧住他的脸,“阿野!阿野你怎么了?!可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你告诉娘,娘替你杀了他们!”
宁在野推开她。
他绝望地看着她,“如果我死了,那一定是你的错。”
“你胡说什么?!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怨娘?!”
静夫人滔滔不绝地述说起自己这些年的辛苦。
宁在野眼前却渐渐模糊。
他闭了闭眼,彻底晕厥过去。
宁府乱成一锅粥。
一处孤零零的院落里,肌肤呈现出病态苍白的红衣少女倚靠在树下。
她对千相塔那边的混乱恍若未闻,手捧一块翠绿佩玉细细端详。
佩玉上,赫然镌刻着一个“从”字。
忽有“咕咕”声响起。
一只信鸽落在她肩头,啄了下她的脸蛋。
宁摇星解开信鸽腿上绑着的书信。
乌云蔽月。
书信被宁摇星撕成碎片,她的面庞笼在阴影中,“来人。”
……
沈府。
谢锦词在漾荷院换过衣裳,正打算去降鹤院陪老太太用晚膳,扶归突然着急忙慌地过来。
“小姐,公子说他腿疼,劳您过去瞧瞧!”
“腿疼找大夫,我能瞧出什么名堂?”
扶归快要哭了,“可是公子疼得厉害,从铜雀楼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床上打滚呢!”
打滚?
谢锦词冷笑。
沈长风的谎话越编越顺溜,她倒要过去瞧瞧,看他是怎么个打滚法。
她来到凌恒院,只见沈长风身着寝衣靠坐在榻上,面如金纸,瞧着十分可怜。
郭夫人赏的玲珑坐在榻边,小意温柔地喂他喝药。
瞧着红袖帐暖,好不快活。
谢锦词唇畔的弧度冷了几分,“白日里还好好的,怎么到晚上就成了这副不死不活的模样?”
玲珑也不起身行礼,笑道:“回五姑娘话,公子在外面奔波半日,所以伤口有些恶化。大夫吩咐,须得仔细调理,才能尽快好起来。”
说着,又舀起一勺药,喂到沈长风唇畔。
沈长风喝下,虚弱地望向谢锦词,“妹妹喜欢宁在野?”
谢锦词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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