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小,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会懂。”
沈长风弹了记她的额头,转身踏入书院,嗓音如烟:
“天下为盘,世人为子,棋子相残相杀,殊不知,棋盘外还有下棋之人。”
谢锦词望着那抹青衣,鹿眼认真懵懂。
她总觉得,小哥哥身上是有故事的。
没过多久,司徒源便出来催促学子们回去上课。
他穿一身宽大的群青道袍,腰系同色缎带,发色黑白相间,束以竹簪。
仍旧是仙风道骨,仍旧是儒雅温和。
书院没了祭酒,作为监丞,他理应暂替祭酒的司职。
而他向来行正直之事,又素有勤俭节约之名,故而深受学子爱戴。
学子们纷纷向他见礼,三三两两地回到自己的书斋。
司徒源一人立在书院门口,眺望钱文慕离时的方向。
秋风带寒,吹得枯木簌簌摇颤,亦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宽袖鼓起,缎带飘扬,更显他气质清雅出尘。
他深深叹一口气,正要回书院,却听身后有人道:“监丞留步。”
“原是知州家的二公子。”
司徒源颔首。
“小子见过司徒先生。”
赵继水朝他端正一拜,“司徒先生品名在外,小子敬佩已久,如今白鹿洞书院没了院首,依小子鄙见,司徒先生承位,实至名归,当之无愧。”
司徒源温声:“赵公子说笑了,白鹿洞书院乃公塾,新任祭酒自会由国子监派下,这段时日,我会暂代新祭酒管理好书院,仅此而已。”
“哦?仅是如此而已吗?”
赵继水咧嘴一笑,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司徒先生应当知晓祭酒与监丞的区别,表面虽都是一院之首,实则一个有实权,另一个却是空名。先生半辈子都在做监丞,难道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你也是可以做祭酒的?”
司徒源眉心皱起,没有接话。
赵继水笑得狡黠,“若先生有意,小子愿意鼎力相助,家父乃一州之长,左右不过动动嘴皮的事。先生以为如何?”
司徒源毫不犹豫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一字一句道:“公子好意,老夫心领。待会儿我还有课业要教授,便不多留了。”
“先生且慢,”
赵继水唤住他,脸上笑意尽失,“入云阁的翠儿姑娘,似乎是先生的相好吧?先生半生清廉,如今却连心爱女子的身契都赎不起,当真是可悲呢。”
司徒源眼露戒备,嗓音不觉抬高几分,“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可不屑于打探这些,是我那死去的哥哥有幸在入云阁碰见过先生,某日醉酒回府后无意中说给我听的。”
赵继水咂舌叹息,“我本不愿拿这个威胁先生,但如今先生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休要怪我绝情。若是让世人知晓堂堂监丞与一位青楼女子牵扯不清,先生觉得,你维护了半生的名誉,将会如何?”
“你究竟想怎样?!”
司徒源双目赤红,宽袖下的手,已然紧握成拳。
“啧,先生果然也逃不出虚名的束缚啊。”
赵继水抚了抚袍摆,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先生不必紧张,我只是想和先生做一笔交易,于先生而言,只赚不亏的交易。
“听闻先生与一个叫秦刀的人颇有些渊源,只要先生能说服他效命于我,祭酒之位便是你的,而入云阁的翠儿姑娘,也会是你的。”
司徒源双肩颤动,咬牙道:“我与秦刀早无瓜葛,他又怎会听我的话?赵公子只怕打错了算盘!”
“司徒先生何必如此笃定?藕断了,丝尚且还连在一起,作为秦刀的生父,想必再多的隔阂也抵不上血浓于水的父子情吧?”
赵继水满意地看着他崩裂的神色,留下最后一句话,施施然离去:
“先生先不要急着拒绝,我给你时间考虑,若是想通了,便叫秦刀来找我。是要那脆弱不堪的声名,还是要高位与美人,仅在先生一念之间。”
寒风不歇,
青吟巷古典静谧的长街上,那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独自站立良久。
宛如一尊枯朽石塑。
……
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本是腊月才开的梅花,皆已吐露芬芳。
因着天气严寒,三座书院的祭酒商讨过后,一致决定提前放冬假。
魏思阔念及之前家里出事时,受过几位同窗的恩惠,于是放假这日,诚挚邀请大家去出云村的家中吃一顿饭。
谢锦词也在受邀之列。
她帮沈长风收拾好行李,恰逢扶归赶来书院。
扶归得知公子要去出云村,特地赶了马车过来,好把箱箧带回府。
这次行李尤其多,几乎将寝屋搬了个干净。
等明年开春,沈长风就要去上京赶考,若是高中,就再也不必回临安,更不用回白鹿洞书院了。
谢锦词把扶归送出青吟巷,正要回去再看一眼住了一年多的寝院,便撞见钱佳人和江照昀结伴踏出书院。
“词儿,真巧!”
钱佳人笑嘻嘻地揽住谢锦词的肩,“陆二说要回家取样东西,半个时辰后来找我们,咱们先去魏思阔的铺子里等吧!”
“可是我家公子……”
“哎呀,覆卿不在,人家刚才已经去找过了,放心吧,覆卿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去哪里寻我们!”
钱佳人不由分说将人拖走。
江照昀好笑地摇了摇头,抬腿紧跟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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