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谢过谢锦词,飞快回去禀告顾明玉了。
谢锦词目送她远去,笑了笑,撑起纸伞朝凌恒院而去。
穿廊过院,她刻意走得很慢。
等回到凌恒院,便瞧见小哥哥闲散披着大氅,唇色泛白,笑吟吟站在屋外檐下。
冬黎嘴里塞着破布,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捉住,不由分说地往院子外面拖。
顾明玉衣着锦绣站在雨中,有婢女在一旁为她撑伞。
她冷嗤道:“不知廉耻的东西,深更半夜还敢来男子院落,果然是下贱胚子上不得台面!像你这样的奴婢,发卖了也不为过!”
冬黎挣扎得厉害,一双眼穿透雨幕,目眦欲裂地盯着沈长风。
她好心替他打算,他难道就一点也不心动?!
他,应该救下她才是!
谢锦词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沈长风。
带着病态、貌美昳丽的少年郎,温言软语地对顾明玉说了几句话。
顾明玉脸色变了变,忽而怒道:“罢了,这朝三暮四的贱蹄子,便是发卖了也丢我沈府的脸!来人,给我打,打到死为止!”
立刻有婆子拿了棍棒过来。
秋雨渐盛。
冬黎在泥水中拼命哭喊,滚了满身的泥巴与脏污,却如何也躲不开那些带着蛮力的棍棒。
鲜血四溅。
昔日细皮嫩肉的美婢,终于在这样一场深秋雨夜里,香消玉殒。
她的野心,她的阴狠,她的虚荣,俱都折损在肮脏的泥水中。
谢锦词远远瞧了会儿,面无表情地踏进卧房。
顾明玉等人拖着尸体走后,沈长风才慢条斯理地跨进门槛。
他掩了门,看见谢锦词坐在青竹小床上,正梳理乌发。
小姑娘的头发又黑又亮,灯火下闪耀着黑珍珠般的色泽。
她轻声:“小哥哥方才与顾姨娘说了什么?”
“我问顾明玉可有听说过,这世上有个词叫做斩草除根。我又告诉她,冬黎最是记仇。”
少年在她身侧坐了,修长手指穿梭在她发间。
“所以顾姨娘才会改变心意,当场命人打死冬姨娘……”
谢锦词嗓音极淡,“小哥哥果然视人命如草芥。”
沈长风嗅了嗅小姑娘身上的味道,挑眉道:“妹妹身上,仿佛沾染了脂粉香。”
谢锦词梳头的动作顿住。
“我猜猜,定是小词儿在外头碰到了顾明玉的婢女,故意告诉她冬黎在凌恒院。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何顾明玉能这么快寻来。而你明知她们两人不和,却偏还要把冬黎的下落说出去……”
少年勾住她的一缕长发,缠绕在指尖,轻笑低语,“孤男寡女共处一院,顾明玉就有正当理由惩罚冬黎了。啧,妹妹这招借刀杀人,玩得真好。不过,这般狠的心肠,却叫哥哥我害怕呀。”
谢锦词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玩味神情,沉默片刻,将他推开。
“小哥哥在说什么,我半点儿也听不懂!”
她低头铺床,“冬姨娘会死,是我从未想过的事……更何况,分明是小哥哥害冬姨娘死于非命。”
说话间,她爬上小床,困倦地躺进被窝。
沈长风看着她。
小姑娘鸦色漆发在枕上铺开,越发衬得小脸白嫩秀美。
可她的神情,却是不符合年龄的沉静。
不知怎的,沈长风看她这表情很不顺眼。
他笑得肆意,“也是,我的小词儿善良又单纯,好似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作恶多端者,只有我沈长风一人罢了。”
他说着,脱了大氅钻进她的被窝,“一场秋雨一场寒,可把你哥哥我冻坏了,来,快给我暖暖!”
谢锦词小脸上的平静,终于出现裂缝。
她慌里慌张地坐起来,“小哥哥,你不要胡闹了!”
“我若偏要胡闹呢?”
“你……”
话未说完,沈长风忽然将她扑倒,对着她的咯吱窝和小肚子挠起痒来!
谢锦词忍不住笑出声。
沈长风惯是个八面玲珑之人。
骗得了长辈,隐得了屈辱。
就是碰上呆板迂腐的老夫子,站一块儿道几句之乎者也,也能哄得人家恨不得与他结拜成忘年交。
谢锦词知道,他是想要哄她开心。
她太了解他,
正如他了解她那般,只一眼,便能洞悉她微妙的心绪。
谢锦词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偏又挣不开他,只得哭哭啼啼地要他放手。
少年桃花眼笑得弯起,“妹妹求人也太没诚意了,你唤一声风哥哥,我便放过你。”
谢锦词喘着气儿,可怜巴巴地唤出声儿:“风哥哥……”
沈长风这才住手。
他好整以暇地下了床,便见小姑娘羞得跟什么似的,脸蛋绯红,似那被三月春风吹开的桃花。
翎扇般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泪珠,甚是娇怯。
少年的笑容,终于带上些许暖意。
这才是他的小姑娘该有的鲜活模样。
哪怕发脾气耍赖也没有关系,
哪怕哭啼不休也没有关系。
至少,这样的谢锦词,
心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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