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逸这孩子,从小就被娇养坏了,又不是块读书的料,唉,也亏得沈府有些家业,就算明年他仍考不中举人,倒不至于以后没有出路;
“还有陆离,听闻书读得不错,却天生一副寡言的冷淡性子,与我也不甚亲近;
“说到底,只有长风最入我眼,性情温和,知礼得体,毫不逊色于老爷年轻的时候……”
说到此处,她扬了扬嘴角,神色变得万分柔和。
疏桐知晓她是忆起了已故的老太爷,一时不忍出声打扰,便蹲下身替她捶腿,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关心。
江老太太慈蔼地看着她,“我呀,不掌中馈也有许多年了,可府上那些个儿孙,却是看得明明白白。各房之间如何明争暗斗,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只盼着沈家后代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也好让我有颜面去九泉之下见老爷……”
“呸呸呸,大过年的,祖母这是说的什么话?”
槅扇吱呀一声轻响,身披鹅黄雪氅的少女快步走了进来。
疏桐立刻起身,贴心地接过少女顺手取下的雪氅,温笑道:“天寒,三小姐可一定要注意保暖。”
“我知道了,疏桐姐姐也是,最近府上繁忙,姐姐可要受累了。”
沈灵兮乖巧地坐在老太太身侧的矮墩上,眼睛瞥见茶案上搁置着一叠果脯,佯装生气道:“祖母,您怎的又在吃甜食?昨日明明已经吃过了!咱们不是说好三日吃一回吗?您……”
“你这丫头,净会数落我!”
江老太太抚摸孙女的发顶,不动声色地给疏桐递了个眼神,“这还没嫁人呢,便已经有管家主母的气势了,等日后去了夫家,恐怕全府上下就没有你这小东西管不了的人!”
“祖母,您又笑话我!灵兮才不嫁人呢,灵兮要一直陪在祖母身边!”
“傻丫头,女大当嫁,等过完年,你便十二了,早些把亲事定下来,我也好早些宽心。”
“祖母……”
……
暖屋内,祖孙二人笑闹成一片,好不温馨。
疏桐悄悄退了出去。
江老太太做主撤了二公子的亲,这件事,不光要给陈家一个说法,紫藤院那边,也需要人去说道说道才是。
故岁今宵尽,新年明日来。
腊月忙碌,却在最后一日迎来了别样的宁静。
商铺紧闭,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就连天香坊也一改平日的鼎沸喧嚣,独留那满街的大红灯笼与艳色绸缎,静静舞动在风中。
大年三十,谢锦词一睁眼便奔到里间的拔步床边,脆声道:“小哥哥,过年啦!”
床上的少年闭着眼,一点反应也无。
谢锦词兴致丝毫不减,又道:“小哥哥,过年好!”
沈长风翻了个身,依旧没醒。
谢锦词瞄了眼贴在床头横架上的红色蜡纸,嘴角翘得高高的。
这几日她都在和惜寒学剪纸,小哥哥床头上的这片迎春花,正是她剪得最好的一张。
小姑娘越看越觉得欢喜,小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推了推床上的少年,轻快道:“小哥哥,你醒醒啊,该起床啦——”
姿容艳美的少年,桃花眼懒懒眯开一条狭缝,“原来妹妹知晓今日过年啊,天都还没亮,你吵个什么劲儿?”
“小哥哥睡惯了懒觉,成日不知时辰,怎就知道天没亮?”
谢锦词说得理直气壮,圆圆的小鹿眼却心虚地瞟了眼槅窗。
光线青白,堪堪破晓。
小哥哥说天没亮,也不是没有道理。
忽地,腰间一紧。
谢锦词惊呼一声,便见锦被掀开,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拉拽下去,直直扑进了被窝里!
沈长风将她裹在被子里,紧拥在身前,轻笑道:“小词儿长本事了,都敢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被窝里的暖意,比房中燃烧的炭火更甚。
谢锦词伏在他怀里,乖巧得像只猫儿,一动也不动,只睁着双清亮的眼睛,偷偷咧着嘴笑。
沈长风本就半睡半醒,怀中搂着个小不点,轻而软糯,也不闹腾,倒是舒服。
他勾了勾唇,打算再补个回笼觉,忽听小姑娘细声吟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沈长风左耳进右耳出,不想搭理她。
谢锦词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少年接话,于是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嘟哝道:“小哥哥,我背得对不对?”
她仰着细白小脸,眼中求知欲浓烈。
少年合着双眼,呼吸匀称,直挺鼻梁上长睫如鸦羽,似乎是睡熟了。
小姑娘撇撇嘴,不太甘心,“小哥哥,你睡着了吗?”
她刚说完,便察觉到那只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往下移去几分,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屁股。
头顶上是少年带着倦意的温醇嗓音:“闭嘴,妹妹吵死了。”
谢锦词忙绷紧身子,老老实实地窝在他怀里,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少年打完她的屁股,手就放在那处不动了。
小姑娘又羞又恼,还不能说话,只得小心翼翼地在被中摸索,寻到那只不安分的手,往上带了带。
沈长风顺势将她抱得更紧些,圈着一团绵软,好心情地入了梦乡。
谢锦词本来毫无困意,但抵不过被窝里的温暖和舒适,不一会儿眼皮就打起架来。
她在心里把刚才所背的诗默念了几遍,终是酣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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