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人,没有一个毫发无损。
“还不快拜见大人”监工手拿皮鞭指着他们呵斥。
几人就跟行尸走肉一样,头也不抬地说跪就跪。
“慢着”梅萧仁急忙制止。
也许是熟悉声音唤醒了他们,几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她,纷纷一愣,愣得就像在做梦。
“大人”有人怔怔地喊。
有人回过神惊诧:“真的是大人”
再接着,即便她不准他们跪,他们也一个接一个地向她磕起了头。
有人当着他的面抹起了泪:“大人,小的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梅萧仁顿时酸了鼻子,又不得不费力克制住心里的繁杂,平静地开口:“都起来。”
他们站起来后,有人推了推旁边的人。“快去告诉陈五,大人来了。”
另一人垂头丧气:“告诉他也没用,他又下不了地。”
梅萧仁轻轻蹙眉:“陈五他怎么了”
“他的腿被石头给砸了,断了”
梅萧仁的目光顿时冷如冰锋,扫向一旁的监工:“怎么回事”
监工似已开始心虚,话也说得小声:“回大人,前几日筑堤时,筑堤的长石掉下来砸伤了几人。”又赶紧躬身说,“卑职不知他们与大人相识,卑职这就去让大夫给陈五医治。”
她肃然追问:“
现在医治之前呢”
有人低声说:“之前之前这儿的人都只能等死。”
此言一出,梅萧仁的脸色青得骇人。
监工慌忙跪下:“大人,不是卑职不给他们治,而是这儿受伤的人实在太多,大夫忙不过来,加之朝廷只拨了修河的银子,没拨给他们治伤的钱,咱们这儿又挤不出多的银子”
梅萧仁生气归生气,但心里很清楚,银子的事的确怪不得他们。
朝廷拨下来的银子素来都没有多的,别的地方她不知道,但宣州府衙为了修这条河,已经倒贴了不少银子。
她看了看几人,对监工道:“包括陈五在内,这几个人我要带走,另外,以后谁都不得再对河工棍棒加身,须多留意他们的安全,让他们身上的伤能少一处是一处,多个人多份力。”
“是,卑职定当谨记大人的吩咐。”
“这儿的伤员,你们须得尽力医治,别让他们等死。”梅萧仁沉了一口气,道,“银子的事,我回去奏请府台大人。”
“卑职领命。”
梅萧仁去工棚看望了还在养伤的陈五。从前她手下那帮衙役里数陈五跑得最快,抓毛贼抓得最多,但如今一条腿就这么没了
她心里不好受,可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夜幕降临,梅萧仁离开工棚,独自沿着河边散步。
老李先前也来看过河道,但想老李看河道就只是看河道,应当没留意过这些苦力。
若不是她有自己人在这儿,她也不知这浩大工程的背后竟是一片阴暗。
照理说,工房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上报河工人数的增减。以老李的为人,他若看了,必定会过问原因,断不会将宣州百姓的伤亡置之不理,更不会让他们等死。
这缺的只是银子而已,宣州多富商,税收一向可观,老李怎会舍不得拨这笔救命钱
所以她猜,工房的奏报应当只报到了高靖书那儿,而高靖书没告诉过知府大人,毕竟老李最关心的是进度,这些不光彩的事,同知大人恐怕选择了能瞒则瞒。
“看见手下人受苦,心里难受”
梅萧仁回头一瞧,江叡跟来了。他之前在船上休息,没跟着她到工棚,但是工棚里发生的事他应当已经听说。
江叡走到她身边,陪她一起散步,边走边道:“我一路都在与你讲,修这运河就是劳民伤财之举,你不信。”
梅萧仁沉默不语。她先前没有不信,只是如这次一样没说话而已。她一个区区六品官,人微言轻,除了抱怨还能作甚而抱怨是最没有用的,只会白白地让自己生气。
“提议让陛下东巡游山玩水的是丞相,让陛下乘舟东下的是丞相,让开挖这条运河的是丞相,限定六月前务必完工的还是丞相。”江叡看着她道,“你也不必奇怪,他若不劳民伤财,怎配得上大宁头号奸臣的美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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