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袍儿的徒子徒孙的轻功也很了得,什么凌波微步啦,踏花拂影啦,我教你的这种身法叫绕梁燕,以跳空乘隙见长。”星婆让霍兴安折了一条细长的树枝。
霍兴安按她教授的身法,腾挪跳跃,足不沾地,而是用树枝点地,在树间来回跳移。起初树枝总是被折断,慢慢的霍兴安习惯了控制力道,移动的时候变得更加灵活。
这样习练了一天,霍兴安感觉身法和剑法一样,变得快疾灵活多了。
次日,不待鬼手星婆到来,他又去到袍客山庄前讨战孟通。
他走到那棵仍插着掷剑的树前,无比耻辱的拔出剑来,他觉得对袍客山庄的恨又深了一分。
这次和孟通过了二十几招才落败,孟通也微感诧异,似乎一夜之间霍兴安的剑法大有进步,他哪知霍兴安是习练了鬼手星婆所教的绕梁燕身法,在过招时有意避开孟通的锋芒,硬来软接,伺机进取。
孟通再次将霍兴安的剑掷入树身,霍兴安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扭头便走,孟通照例说了声“恭候”。
闻声出庄的秦少璞喊道:“兴安公子留步!”
霍兴安愣了一下,停了脚步,但又坚决的大步离开。
“兴安公子——”秦少璞见状,也不勉强去追,只是轻叹了口气。
“师父,”孟通道,“这个淫贼看来是不会罢休。”
秦少璞摇摇头说:“看其行止,却不像采花媾女的淫邪之徒。”
“知人知面不知心,师父对他太客气了。”
霍兴安离开庄子未远,又被鬼手星婆当路拦住。
“不如你跟我走吧,做我的徒儿,我教你几年,保证你再回来时能和他们斗上一番,”星婆说。
听见星婆有意收自己为徒,霍兴安又惊又喜,这星婆功夫奇诡,可谓当世高人,做她的徒弟似乎是幸运之至。
“不行,”星婆又说,“等上几年,那小丫头就嫁了人了,我的苦心可白费了。不如,嗯,不如把那小丫头一起带走。”
“这——”霍兴安不知该怎么应和她的想法,这显然不是他的初衷。
星婆却当他犹豫不决。“你可是不知我鬼手星婆的厉害!”她一拂袖,“你在这儿等我!”
不多时,鬼手星婆从山下抓了一个壮年乡民过来,那乡民被一路抓着奔跑,显然是累的不轻,星婆将其推到霍兴安面前,那男子如牛般喘着粗气,吓得面色如纸。霍兴安不知何意。
星婆喝令那男子:“脱去衣衫。”
那男子哆哆嗦嗦的脱下衣衫,当露出胸膛时,星婆在其身后忽发一掌。
霍兴安大惊,以为星婆要显露高超功夫,让此人毙命。“不可——”他喊道。
那男子身子一震,像是蛊毒入体般,伸手去挠肩胛处,似乎越挠越痒,而慢慢的,他的肩胛处显出一个淡淡的掌印。
“这叫穿心鬼手印,”星婆道,“慢慢的,会肌肉腐烂成洞,然后奇痒而死。”
那男子大怖,垂眼看自己的抓痒之处,那手印越来越清晰了。
霍兴安心道,怪不得人称鬼手星婆,可是这男子无缘无故的枉死,这鬼手星婆也太草菅人命了。之前霍兴安的敬意顿时变成了惧意,他想,我是万万不能做此人的徒弟的,这岂不是入了邪道?
那男子转身跪倒,向鬼手星婆磕头:“请仙姑饶命啊!”
看见霍兴安神色有异,星婆知其心意般的一笑,说:“我如果打在心处,那是必死无疑,我只是拍在肩处,而且也没用上五分力,小命可保,只是要多几日奇痒之苦,”他又对那人说,“你回去抓些蝎子,捣碎了烘干,每日服用,半个月后即可止痒。”
男子拼命磕头,大谢不杀之恩,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霍兴安对鬼手星婆抱拳道:“星婆的功夫真是厉害之极。”
星婆一笑:“你做了我的徒儿,学了这招,以后可不用再害怕小黑袍儿的徒子徒孙了。”
霍兴安说:“星婆,这穿心鬼手印要练很长时间吧?”
“不错,你内力欠缺,所以没有十年八年的,不会有什么成就。”
霍兴安一心只想找到那黑袍客之墓,现在又负气般的想找那孟通较量,他哪有苦练十年八年的心志。
“哦,”星婆说,“你是气不过那个孟通呀,这好办,我去制住他,让你好好打他一顿。”
“这,还是不要。”霍兴安虽然对那孟通气恨难消,但却不愿以这种方式消气解恨。
“那我也拍他一掌,”星婆道,忽又叹声说,“哎,我答应过小黑袍儿,不伤害他的后人和庄人的,”他对霍兴安说,“你来,我教你这招穿心鬼手印。”
“可是,你不是说这需要内力才行吗?”
“我只教你掌法和用气之道,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但打在对方的身上,也会让他感到一时的酸软无力。”
霍兴安觉得这倒也不错,于是星婆开始教他怎样聚气于掌。
起初,他按照星婆所教的,从四肢百脉提气入胸,然后入臂,但是往往在上升中变得混乱,最后散失掉,拍出的掌风空有劲势。
星婆告诉他说:“你现在击出的掌力,只是蛮力,看起来很有力,常人会伤的很重,但高手会很轻易化解。你要学会和感觉到一点,就是让力进到对方的身体里去,不是只打到皮肉上。”
“是,星婆。”
霍兴安练了很久,终于慢慢的体会到星婆所说的“让力进到对方的身体里去”。当气聚于臂掌,再击出时,他已听不到掌风,但是能感觉到一股气从掌中贯出,甚至自己的手臂都会随之震颤不已。此时,星婆再教他穿心鬼手印的运气秘诀,他就能很快的领悟其妙了。
那兰欢和秦少璞在树下喝茶,管家来禀告说:“帐幔都布置好了,祭礼堂也都安排好了。”秦少璞点点头。
“按夫人的指示,我们都悄悄的准备,孟通带人在夜里将东西搬进庄子,白天除了去打水的出入,整日里庄门都闭得紧紧的。”管家说。
那兰欢说:“奇怪的是,这次那老妖婆子怎么不来闹了,也不和我们照面。”
“但那个星婆总是在庄子周围出现呢,”管家说,“昨天听人说,她到山下的村子里,强令每家每户都扎莲花灯,不知何意。”
“莲花灯?”那兰欢想了想,对秦少璞说,“他是要祭奠我爹,可是莲花灯是喜庆时用的呀,她不会是要在忌日是搞什么灯会吧?”
“哎,祭日总是要办的,”秦少璞说,“等她来时我们多加防范好了。”
这时忽然有脚步奔来,一个庄丁赶来通报,说霍兴安公子又来了。
秦少璞“唰”的站起:“这次我要亲自问他!”
霍兴安正站在庄门外,长剑紧攥,怒火藏睛的看着庄门,墙头上庄丁的弓箭纷纷对着他,谁想到庄门开处,出现的却是秦少璞。
“兴安公子,”秦少璞伸手做请,“可否庄里一叙?”
“我只要会那孟通!”
“不知兴安公子心有何怨,还是小庄有招待不周之处?”秦少璞也知这话无关要旨,又道,“家师之墓我们也无法祭扫,兴安公子如想祭拜家师,明日正好是家师忌日,可进庄入祭礼堂祭拜。”
霍兴安听知正逢黑袍客忌日,更是怒不可遏。“呸!”他唾了一口,长剑一扫,土屑纷飞。
“休要无礼!”孟通忽然从庄里抢出,挺剑直指霍兴安。霍兴安见孟通赶到,二话不说,上前与孟通斗在一处。两人剑招迅疾,身影穿梭,霍兴安忽进忽退,间或拍出一掌穿心鬼手印。孟通内力深厚,霍兴安的掌力犹如泥牛入海,但孟通感觉到了那鬼手印的怪异力道,虽然不足成势,但有时会出其不意的化解几招。
秦少璞看得点头:“这有点像星婆的鬼手印。”
这次交手,霍兴安居然支撑了三十多招尚未被夺去长剑。一来他谨记鬼手星婆的指点,不与孟通近身硬搏,剑走虚位,欲进欲退之状,二来他不时以穿心鬼手印扰之。见霍兴安左躲右闪,孟通喝一声,跃到空中,剑旋成圈圈光环,罩向霍兴安。霍兴安无法再退,只好举剑上迎,手腕猛的一震,剑被削断,只剩一小截。孟通弹到空中,剑圈再次如网罩来,霍兴安拔出短剑,两个短剑一起抵挡,而孟通的剑光忽然一收,剑尖已达勃颈。“孟通。”秦少璞叫道。霍兴安万念俱灰,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却分明听到一声轻呼,他隐约的看见庄门后那兰悦的身影。孟通的剑并没有刺入脖颈,只是贴着颈部而过,霍兴安举掌相击,孟通没有与其对掌,而是一挥臂,将霍兴安击出十来步远。
霍兴安从地上爬起,感觉五脏翻涌,喉咙一紧,呕出一口血来。
“我本来可以废了你的功夫,看看你还会不会贼心不死。”
秦少璞止住孟通,上前关切的看着霍兴安:“兴安公子,小徒手重,不知怎样?”
霍兴安慢慢站起来,吐出一口血痰。他用短剑指着孟通。
“看来你还不甘心,那么我再不会客气了。”孟通嘴角轻蔑的一咧。
霍兴安咬牙挥剑,纵身而上。秦少璞伸臂拦住:“听我说一句话。”霍兴安根本不听,挥剑直斩,秦少璞竟似不躲,手臂仍挡在他面前。霍兴安大惊,眼见剑刃就要切在其臂上,急忙收剑,但脚步却不及收回,一个趔趄,反手撑地,侧身而蹲,他抬眼不解的看着秦少璞,心道此人难道是自恃功夫高强,竟然不躲不闪?秦少璞微笑的放下手臂,看着疑惑的霍兴安;“兴安公子,我知道你并不是心怀恶意之人。”
霍兴安心里哼了一声,慢慢站起来,看向孟通。见霍兴安又欲与孟通拼斗,秦少璞道:“这其中必有原委,本庄与兴安公子素无仇怨,”他想起那兰悦被掳之事,“不知兴安公子为何一意要寻家师之墓?”
“要寻小黑袍儿墓的人可不只有他哟,”忽然鬼手星婆的声音自远而近般的响起,只见一个人影衣袂飘飘的在山岩间飞来飞去,“人家要和小丫头拜天地,当然要在老岳丈那里磕个头咯。”
秦少璞抱拳道:“听说星婆早已莅临本庄,但这几日仙踪无定,本庄备了好酒,只待为星婆接风了。”
“哈,你们那好酒好菜的,还是留给小黑袍儿祭墓吧,”星婆道,“你们藏着掖着,迟早会让我找到。”
秦少璞道:“家师遗命,不敢有违,还望星婆体谅。”
星婆说:“这位小公子看来也想知道老鬼的墓,难道是小黑袍儿在外面又欠了什么风流债了?”她飘然到了庄前,看看霍兴安,又摇摇头,“不像,不像,小公子应该是深受相思之苦——”她叹一声,对秦少璞道,“我看你就成全了他们的好。”
秦少璞之前闻听霍兴安掳走那兰悦的事,但孟通反复强调他是个淫贼,所以从来未往这方面想,现在听星婆如此说,不禁半信半疑。“星婆可是戏言呢。兴安公子为人磊落,应该不会如此这般。”
“见色起意,强掳民女,实在是淫贼所为。”孟通在一旁忽道。
霍兴安大怒,将短剑掷向孟通,孟通一挡,竟将短剑弹回。霍兴安捡起短剑,似乎又欲再掷。秦少璞正要制止,冷不防霍兴安冲上前与孟通缠斗起来。这次霍兴安像是拼命般的,剑招只进不退,剑势只冲不挡。见霍兴安仿佛同归于尽般的架势,饶是孟通武功高强,也不禁连连后退。霍兴安疯了般的杀向后退的孟通,不管不顾中吃了好几掌。两人剑光如花,星火迸溅,孟通猛喝一声“你找死”,招式一变,长剑挑开短剑,全力一掌拍向霍兴安,而霍兴安也发力一拳迎向孟通。这一拳一掌都结结实实地打在两人身上,孟通闷哼一声,后退了几步,眉头紧皱,而霍兴安却翻空飞了出去。秦少璞见状,急忙跳起接住霍兴安。本来霍兴安感觉如天袭重锤,万千地崩之石就要穿胸而过,将自己击成千孔万洞,而秦少璞这一接,仿佛风入密林,狂暴之力顿时消于无形,他知是秦少璞以内力冲抵救了自己一命,但却毫无感激般,反手一剑削向秦少璞,秦少璞跳开,有些微愠:“兴安公子冷静一下!”
“小公子险遭毒手,小丫头可是几欲昏阙呀。”星婆笑道。
庄门里的那兰悦扶着墙,似乎惊魂未定,喘息甫定的样子,见星婆如此一说,扭过头去,由一旁的丫鬟扶着走开。
秦少璞向后看了一眼,转对霍兴安道:“兴安公子不必再比试了,小徒言语过激,可能其中确有误会,不妨庄里细说。正逢家师忌日,如此大动干戈,家师在天之灵亦不得安宁,也是我辈不敬之为,望兴安公子明理。”
霍兴安哼了一声:“祭日!死有余辜,有何可祭?”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孟通疾步而前,狠掴一掌在霍兴安脸上,本来这一耳光霍兴安能够避开,但刚才经过两番交手,又遭到孟通掌力的内伤,气力虚滞,这闪电般的出手来不及闪躲,脸上顿时肿起五个指印,他挥剑欲削,竟抬不起手臂。秦少璞止住孟通,道:“你竟敢侮辱家师!”脸上也浮现除怒气。
霍兴安傲然地昂起头,再次哼了一声:“可惜他死得太早,我不能报家仇!”
“家仇?”秦少璞疑惑道,“家师纵横江湖,以武会友,从来没和各门各派结过仇,哪来的家仇?”他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那兰欢。
那兰欢一直在后面观望,听到此话,走上前说:“我爹从来没和任何家族有过世仇。”
星婆忽道:“小黑袍儿一向自负无比,遇到不自量力的狂徒,失手打死也有可能哟。”
秦少璞正色道:“家师与人交手无数,但据我所知,并没有死在他手下的人。”
“那重伤后不治的呢?”星婆笑道。
“这个……”秦少璞说,“倒也没听说过。”
霍兴安说:“我爹就是重伤不治的!”
秦少璞一惊:“请问令尊是……”
霍兴安冷哼一声道:“有一年在临安,黑袍客拦路打劫,我爹出手拦阻,被黑袍客暗算,回去之后就,就……”霍兴安禁不住有些哽咽。
“拦路打劫?哪有此事!家师一向洒脱磊落,怎么可能做这种强盗事?”
“也有可能看中了谁家的小美娘子了呢?”星婆“嘻嘻”笑道,“人家男人当然不干了。”
秦少璞道:“星婆可莫要说笑了。”
“确实没有这样的事,”那兰欢说,皱起了眉头。往事纷纭,她一时也想不到霍兴安所说的拦路抢劫之事,“莫不是我们教训金国四大武士的事?”他对秦少璞道。
“你们终于承认了!”霍兴安道,“我爹就是在那时被黑袍客打伤的,不知是什么阴毒的功夫,回去之后就满面青紫,一直昏迷数日,谁也救不得……”霍兴安攥紧了拳头。
“满面青紫?”那兰欢说,“这倒像是五脏伤损,我爹不可能置人于死地,那次比试只是切磋而已,我爹根本没出全力。”
“也有可能是中毒,”秦少璞思忖道,“昏迷数日……令尊可是头旗武士霍伦?”
“正是!”霍兴安怒视着他。
“令尊武功不弱,才可支撑数日,此毒的毒性想必很大,换了常人一定挺不过当晚。”
“胡说!我爹是四大武士之首,德高望重,谁会对他下毒?明明是黑袍客暗算了我爹,却在这里为他狡辩!”
“当时令尊确实中了一掌,但绝不致死,家师与令尊素无冤仇,没必要下毒手。”
“小黑袍儿狂浪江湖,倒是从没滥杀无辜,”星婆道,“只是荼毒女人,嘻,哼哼。”
霍兴安不相信秦少璞所说,他摇着头:“不可能。”
“令尊横遭不测身故,我们也很痛惜,但此事绝非家师之因,其中定有隐情,”秦少璞说,“至于是何人下的毒手,还望兴安公子能够查个清楚再下结论的好。”见霍兴安神色不定,秦少璞又接着道,“这个下毒的人不是令尊的仇人,就是令尊身边的人,兴安公子不妨想想,可有这样的人?”
霍兴安只是轻轻摇头。
秦少璞说:“那时兴安公子还小,未必能知道很多事情,也许令堂能有所知,希望公子能查个水落石出。”
“因为我爹……我娘不久之后,也过世了。”
众人都不由得叹息。
霍兴安一咬牙,说:“你们都为那黑袍客说好话,可天下人都知道黑袍客不是好人!”
“天下人?这是哪来的传言?”秦少璞一愣。
“这句话听说了吧:世间太平事,袍客不出招。”霍兴安冷笑一声道,“看来黑袍客是使天下不太平之人,可见恶名昭彰。”
大家不由地笑了。秦少璞苦笑一声:“兴安兄弟是从哪里听得此说,还是你只是意会的?”他摇了摇头,“兴安兄弟,这是江湖上的诙谐说法,毫无贬抑之意呀。”
“不管如何,那黑袍客是打伤我爹在先。这笔账,总要算在他身上!”
秦少璞无可奈何地说:“兴安兄弟报仇心切,能够体会。但是还望兴安兄弟能冷静下来,待查明原因再下结论不迟。”
霍兴安刚才硬生生地接了孟通全力以赴的一掌,内息一直在翻涌,尚未平复,这一会儿想及许多事情,心神更是有些散乱。那兰欢也看出了他的心智微乱,知道此时的霍兴安再如何好言相劝也无法冷静下来,于是道:“兴安公子出身名门,自然有高明的见识,这件事的内情,兴安公子一定会查出其中的原因,辨别真伪的。改日,我们不妨再详谈。”
秦少璞说:“不错。这件事,我们也会尽我们所能,去帮兴安兄弟查个明白。”
那兰欢心想,这分明是那霍伦的家事,内里复杂,我们又如何帮得了?金国路途迢遥,我们可插手不了。此人千里寻仇,我们可不便卷入其中,来个千里探案。
霍兴安此时怒气尚腾,恨意未消,难以定神,虽然秦少璞等言辞恳切,他仍然不为所动,执意认为他们不过是众口一词地替黑袍客分辩罢了。眼见今日又不得不铩羽而归,他暗哼一声,道:“是非黑白,自有天理!黑袍客这笔账,不是你们说不是他下的手,就不是了。他连自己的坟都藏起来,不是心虚是什么!?”
秦少璞看了一眼星婆,说:“家师不让人祭扫他的墓,实在是有难言的苦衷,还望兴安兄弟见谅!”
星婆嘻嘻一笑道:“我看苦衷没有,小黑袍儿携娇妻含笑九泉,笑容满面,哪有苦处。倒是我这可怜人呀,孤苦伶仃的……”
秦少璞尴尬道:“星婆……家师在世时,是一向敬重你的……”
“敬重?哼,”星婆拨了拨鬓边的簪花,“他不烦我倒好了。”她轻轻叹气,又笑道,“你们藏鬼似的护着他的宝贝墓,只道我没法找得到?我要是告知天下武林,炼日神教的地图被小黑袍儿得到了,还藏在这幽静的地方,看你们还清静得几日不?”
秦少璞脸色一变。那兰欢接口道:“天下人都知道那地图被青城派和洪道门各持一半,怎么又会落到我爹手里。没人会信的。”
星婆一撇嘴:“难倒没人知道你娘曾经是青城神陛的小丫环吗?你爹还三番五次去洪道门,居心叵测……就算将信将疑呢,也会有闲人来凑凑热闹是不是?”
秦少璞恭敬地向她抱拳道:“这样一来,家师在地下也无法安宁了,这也不是星婆想看到的……”星婆眨了眨眼,嘻地一笑。
这边鬼手星婆和秦少璞对话,那边的霍兴安几乎一句也听不下去。秦少璞没说完话,却见霍兴安已转身离去,步子很慢。他急忙道:“兴安兄弟!刚才一番比试,可有些疲累?还是先到庄里休息休息。至于令尊的事,我们再细说不妨。”他知道霍兴安受了内伤,才步履缓慢。
“兴安兄弟!”他上前欲搀扶霍兴安。
霍兴安举臂一挡:“多谢!”挺胸踏步地走去。
秦少璞叹了口气,便吩咐管家去拿一些银两追送给霍兴安。那兰欢说:“现在他什么话也听不进,你又送他银两,分明是送客的意思,他岂不是更恼怒?再说,他肯定还会来挑事端。”
“啊,是的,这点我没想到。哎,”秦少璞道,“兴安兄弟分明耿直之人。只是他心里的结,不容易解开的。”
“那也好办。”星婆道,“说来也是小黑袍儿伤人在先,事出有因。既然可能此冤无处伸张,干脆将他小女许配给这位公子,冤家成亲家,也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那边的孟通忽然插口道:“星婆,这万万不可的。那个兴安,他是绝不肯受辱的,一心报仇。将小姐许给他,是羊入虎口啊,不知将遭受怎样的欺辱和报复呢。他会把所有的气都发在小姐身上!”
秦少璞沉吟不语。那兰欢说:“星婆是有心化干戈为玉帛,只是将小妹辜负了。现在兴安公子心绪不宁,不知怎样,一旦如孟通所说……”
星婆一笑:“我看呀,倒不似你们说的那样,小公子怜香惜玉得很,小丫头又是那么我见犹怜……”她仰天笑道,“可惜世上真情有几人能解,”她忽然纵身而起,踏枝点草般地,向崖壁而去,身子轻盈,如云雀翩飞,声音袅袅悠悠,“小黑袍儿,你可有怜惜过我么……你可有思量过我么……”
秦少璞与那兰欢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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