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漫不经心问:“周霁雪关在哪?”
金纯一惊,“回禀皇上,周霁雪就在女牢第一间。”忙让张忠带路。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霁雪正仰头暗祝。在潮湿阴冷的诏狱之中,不见天光,暗无天日,霁雪无法分辨时辰。
她清晰记得那天听说新皇已经率军御驾亲征兵临乐安城下,她与汉王一饮之后,再无知觉。待醒来后,已身在马车之上,车上放满了食物与衣饰。
她以绝食相逼,方才从管家口中问出,汉王深知新皇并不会放过他,所以事先安排好她和众亲眷分散逃往各地,改名换姓,隐居一隅。
汉王义薄云天,对她有再造之恩。那时,她原本想回去追随汉王,管家的话语提醒了她,她还肩负重责,“王爷说如果夫人执意回去,让老朽一定转达夫人:‘夫人是王爷唯一珍爱之人,汉王此生只愿夫人平安喜乐、自在随心,王爷即使身处无间之地,心亦安然自得,愿夫人念及父母家人还在等候,不要以身赴险。’”
“父母家人?”霁雪喃喃。
是的,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父母家人刚刚脱险,汉王安排她此行是与他们团聚,从此安享天伦,远离朝廷纷争。那是她曾经一直期盼,并奢求已久的。
汉王堪称良人--他信任她、理解她、爱护她,想她所想,一往情深。他不计较她出身教坊,身份低微,一心想给她汉王正妃名分,让她主事王府,位同嫡妃。
此恩此情,她此生难报。此时,他身陷囹圄,生死未卜,她又如何能置若罔闻、安然度世?
“那丹青呢?”丹青是她从小亲如姐妹的侍女琉璃唯一的妹妹。
管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为行程轻简,她们在第二批马车之上,此次出行仓促,分散四处,难免顾此失彼。不过,想必不久就会与夫人相聚江南。”
于是,她暂时顺从管家安排,与父母家人相聚江南。父母自流放南疆以来,饱经风霜,逐渐年迈体弱,两鬓斑驳,让她不忍心再话离别。
然而,丹青一直杳无音信,汉王也生死未卜。他多方打听,才知他身陷诏狱,生死未卜;汉王府女眷已悉数充入掖庭为奴。
午夜梦回之时,汉王与丹青的音容笑貌常现眼前,她如何能够置他们安慰于不顾,独享安乐?
所以,那一日,她含泪拜别父母兄妹,“汉王对我恩同再造,琉璃为我而死,她唯一的妹妹丹青,如今身陷囹圄,生死未卜,我实在无法不管不顾。‘父母在,不远行,’请原谅女儿不孝,再次离家远赴京师,或能略尽绵薄之力。”
母亲神夫人含泪道:“当年你离家入宫,是皇命难违;如今再次离家却是情意难违。父母虽然年迈,但是有你的兄弟妹妹们照顾,你不必挂心。母亲知道,若是强留下你,你此生难安,母亲和你父亲都理解你的苦衷。你放心去吧。”
“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当天清晨,烟雨江南,雾气迷蒙,此次一别,或许此生再难回乡。为行程方便,又不连累他人,霁雪扮作男装,独身一人,北上京师。
在进京路上,她听到坊间一行人传闻:“听说当今圣上御驾亲征,汉王寡不敌众,只身间道投降,如今被关押在不见天日的诏狱,等候发落。”
其中一人打断道:“什么汉王?如今已经被削爵贬为汉庶人,还敢说汉王二字,不要命了吧?”
另一人道:“天家最是无情,亲叔父又怎样,还不是沦为阶下囚?”
刚才那人摇头叹气,说:“阶下囚还是好的,谁知道日后还能否留住性命?别说是亲叔父,自古以来,天家之中,兄弟手足沦为刀下鬼的还少吗?”
“听说汉庶人部下顽强抵抗,要与乐安同存亡,汉庶人怕连累无辜百姓,执意只身出城投降。”
“哎,千古成王败寇,这一念善意,日后恐怕都湮灭尘埃了。”
“听说圣上此次招安,倒是凸显了两个人才。”
另一人被吊起了胃口,忙问:“不知是哪两个?愿闻其详。”
那人接着说:“一个是于谦,那于谦在阵前朗声宣读圣旨,细数汉庶人之罪行,昭告安抚当地百姓休养生息,其仪表堂堂、气度非凡,更兼声如洪钟,文采斐然,深得圣上隆恩,当即下旨命其巡抚山西。”
一人插话道:“莫不是那个吟斩蛇诗的那个?”
“正是,话说那于谦八岁时,着红衣骑马玩耍。邻家老者觉得很有趣,戏弄他说:‘红孩儿,骑黑马游街。’于谦应声而答:‘赤帝子,斩白蛇当道。’人皆惊异,称其有宰辅之相,将来必成大器,或能拯救时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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