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眶微酸,知道这会儿不是他生理性流泪的毛病。看着喜笑颜开的父亲,边城提醒自己不能流泪,嘴角努力牵起了一个弧度。
窗外夕阳落下,银色的余辉从巨大的落地窗里照了进来,让整个房间都蒙上了一层绯色。
边祈泽静静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忽然自言自语道:“慧珍,她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啊?”
看着父亲惆怅的神情,边城内心五味杂陈,他口中的慧珍正是自己母亲的名字。
“爸,您别多想啊。”
“你妈妈那么小气,我买错一只鱼,炒菜多放了点盐,洗碗忘了洗电饭煲。她都会生气的。”
明明是埋怨的话,边祈泽却是笑的说出口。
边城有点晃神,不知道此时的边祈泽的记忆的回到了什么时候。
“她明明是个老师,和孩子们打成一片,是孩子眼里和蔼可亲的罗老师,可偏偏爱同我较劲。”
边城轻声回道:“那是因为您和她很亲近。”
“因为太亲近,伤害也变得无形。”
闻言,边城忽然侧头看向父亲,手术后的他光光的脑袋上刚刚冒出一周毛茸茸的短发,他变得越来越老了,驼了背,眉间额头都是皱纹,像是密密麻麻的折痕。
他有点恍然,不确定父亲的脑海里他和母亲的故事停在了哪里,是不是他们曾经也试图过挽回一个失败的感情?
难过排山倒海袭来,他怕自己掩饰不了,只能望向了窗外。
倒是边祈泽继续道:“这几天你带的汤都是她炖的吧?”
边城怔了怔,他从律所忙完就是直接去康复医院,营养汤是蓝姨炖好送到律所,让他带到康复医院的。
可是边祈泽怎么会喝出他妈妈炖的味道……
他没有说话,边祈泽又叹了口气,又重复道:“我就知道你妈妈还没原谅我……”
边城眼角微敛,半哄半骗地笑着问:“爸,你一直说我妈还在生你的气,她没空同你计较。”
边祈泽挥了挥手势,让边城靠近,边城把耳朵贴着边祈泽,边祈泽小声道:“我借了十万给你二伯,被你妈知道了。”
“你借了十万给二伯,什么时候的事了?”边城疑惑道。
“上个月吧。”
边城不指望从边祈泽口中套出准确的时间,他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口里的“上个月”很可能是多年前的“上个月”
“过几天就是你妈生日了,我想给你妈办个生日派对”边祈泽眼里噙着殷切的期待。
边城欲言又止,他妈妈的生日上个月就过了,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边祈泽忽然一本正经地继续道:“我想哄你妈妈开心。”
从康复医院走出,边城不自觉地扯了扯胸口的领带,他不知道为何觉得今天的情绪很奇怪,看着父亲提起自己的母亲,他的心里有些深埋已久的情绪忽然蔓延开来,堵得他心口疼痛地喘不过气。
他忽然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场离婚官司,他站在法院门口,远远地看着父亲失落的神情。
他骄傲的父亲可能就在那一刻彻底被他打败了。
他的父亲是驰骋律师界的常胜将军,却没有想到最后会在法庭上输的那么惨,他输给了自己的儿子,输给了一个谎言。
他很后悔,很难过,他讨厌自己的自私,自己的无知。如果童话是真的就好了,撒谎的小孩要受到惩罚,会变成匹若曹长长鼻子。
可他要受到的惩罚不只是长长鼻子。这样的惩罚太小太小了,他的父亲因为那次失败的离婚官司,净身出户,身败名裂。
他开着车一路疾驰,到了小区,泊好了车,才不疾不徐地往自家的公寓走去。
恰好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自己公寓前的两盏路灯的中央站在一个女孩,南城的天气说变脸就变脸,一阵阵寒风刺骨,前几天还是风和日丽让人有种夏天的错觉,这两天骤然降温,寒风忽而袭然,女孩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戴着一个毛茸茸的棕色线帽,双手在不断地摩挲取暖,见到边城的瞬间唇角绽开了一抹笑意。
边城心里奇怪,宋矜语怎么会在这里。
宋矜语兴奋地朝着他招招手道:“边城——”
没等他开口,女孩又笑盈盈地问道:“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我会在这里?”
她故意没有给他打电话,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边城忽然问道。
她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边城,低垂的眉眼,冷淡到失焦的双眸,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但是我可以帮……”
不等她说完后续的话,边城就已经俯下身,依靠在了她的肩上,她可以听到他细碎的呼吸声。
那么沉默,那么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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