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白了杜冷秋一眼,莲步轻移,抬足间来到笼罩整个山谷的法阵前,她手中闪现出一团彩色的神光。
神光变幻颜色,瞬间已破开了法阵的防护,蝶舞迈步其中。
星妖似乎感应到了威胁,停止了追击的身影,折身返回,目视蝶舞。这时,几人才注意到星妖的模样。
和杜冷秋曾经见过的一样。星妖脸上出现了星芒状的花纹,从额头向两侧延伸,自脸颊垂落,在下颌汇合,如枝叶如藤蔓。
他的眼睛呈现死寂一般的冰蓝,那是最无情的眼睛。
在星妖停止追击的时候,那被追击的三人当中一女子似乎坚持不住,霍然跪倒在地,目光垂泪,直愣愣看着星妖,低声自语:“师尊,师尊啊……”
蝶舞扫了她一眼,看她受伤非浅,但并没有什么表示。跟着杜冷秋多年,他们已见惯了死亡。
在诸天归一的大势之下,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多少无辜百姓就这样死无全尸。
她目光转向星妖,身形一闪,化作一道彩光,如刀如剑,疾斩星妖。充满了造化之力的彩光让星妖忌惮非常,不敢硬接,只是闪躲,但山谷方圆数百公里,对于他们这个等级来说,实在是太过狭小了。
弹指间,整个山谷已被纵横交错的彩色光线分割成小片的区域。就在这时,蝶舞突然身形顿在原地。
她淡淡开口,道:“爆!”
所有的彩光同时爆裂,化作团团彩雾,弥漫整个山谷,没有半点死角。
星妖虽然不需要呼吸,可彩雾仍旧从他的肌肤渗透入神魂,挣扎了十个呼吸,便委顿在地上动弹不得。
张灵翠在法阵之外赞叹道:“蝶舞姐姐好厉害,这才多久,便降伏了星妖。”杜冷秋却是心中叹息。这蝶舞果然没有什么战斗方面的天赋,他堂堂造化天尊,对付一个失去了理智的星妖,居然要这么久。
虽然心中吐槽,可杜冷秋还是笑着道:“是啊,所以啊灵翠,多向蝶舞请教一下修行上的疑难吧。”
张灵翠笑了笑,没有回答。
星妖被擒,山谷中的彩光被蝶舞拂袖间收回。那三个被追击的生死两难的修者快步走到星妖身旁,并没有杀了星妖泄愤,而是跪在了星妖身旁,低声抽泣。
杜冷秋见状,带着张灵翠抬脚步入其中,那法阵似乎没有半点阻碍。最关键的是杜冷秋破开法阵时,没有带起半点法力波动,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种结果,就好像杜冷秋本来就应该这法阵内站着,这就是结果,这就是真理。张灵翠赞道:“百年未见,杜大哥越发的高深莫测了。”
杜冷秋摇了摇头,“小道尔。灵翠,你看一下这里是怎么回事儿?”
张灵翠摇头叹息,“杜大哥,这已不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些。过程很简单,必然是他们原本的世界破碎,逃难时来到我们这方大陆。”
“杜大哥你知道的,陌生来客必然被我们这方大陆排斥。只有世界合并,才有定居的权限。他们为了防止世界性的排斥,便建造了这法阵。”她妙目掠过整个法阵,说道:“这法阵只是饮鸩止渴,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杜冷秋微微颔首,他对这个道理再明白不过了。以他的能力,都无法解决世界排斥的问题,只能暂时延缓,这些偷渡客就更不可能解决。
张灵翠看着星妖,“他们估计是一个宗门的,修为最高的就是长生天君了。事实上也只有长生天君才有能力带领他们横渡星河,破开晶壁来到我们这方大陆。”
“但是,所有的天君在本世界毁灭后,都会化身星妖,仇视一切生灵。这位天君也无法例外。”
“他们在这里或许生活了一年,或许两年,他终于化身星妖,展开了杀戮。”
杜冷秋摇头,道:“他应该知道这种后果,在即将失去理智的时候,就该主动离去。”
“总有些人存在侥幸心理。杜大哥你在修行上勇猛精进,自然不会理解这些人的苦恼。修行千万年,这才得享长生,又怎么会愿意离开庇护,前往天外呢?”
“或许,他们觉得自己可以抗拒,又或者,他们觉得自己可以领悟造化之秘,开辟洞天,但这一切秘密都随着他化身星妖而成了永恒的秘密。”
“灵翠你看过这些?”
张灵翠点头,“不止一次。”
杜冷秋看那三人哭得伤心,心有戚戚,屈指一弹,五色光芒节节显现,化作一条彩色光链落在了昏迷的星妖身上。
刹那间,光芒蔓延星妖全身,将其封印成了一个小巧的蓝色星坠。在星坠中央,五色光芒缓缓转动,犹如最璀璨的宝石。
“让你们师尊这样陪伴在你们身旁吧。”
杜冷秋微微一叹,转身离去。这些人即便是有法阵的保护,也难以坚持下去,他们的命运无法逆转。
在毁灭浪潮之下,他们也不过是那微不足道的一点浪花。
在回去的路上,张灵翠扬起俏脸问道:“杜大哥,你说过了铁神姬神都,也说过了剑仙轩辕凰,可还没说过其他的故事呢!”
杜冷秋站在白云之上,目光悠悠,道:“那是六十年前的故事了。”
六十年前。
麟州。
杜冷秋迈步在街道上,荒凉残破的街道让他感慨万千。当年他和舒红袖在这里执行任务时,可没有这么这样仿佛人间鬼蜮。
蝶舞紧跟在他身旁,表情很是失望,“公子,这里风沙很大,不适合长住啊。”
杜冷秋道:“这里是西北三洲啊。府州、凉州和麟州,都是是一个样子。”他语气悠悠,复述着当初黄翼说过的话。
“大周天子持人皇剑平定天下,划分天下三十三州。这凉州和麟州一样,都僻处西北,到处都是荒凉的戈壁和沙漠,远远比不上中原和江南各州繁华。这天下没有多少人愿意到这里吃沙子。”
杜冷秋犹自记得自己当初刚来到这里,妖族还躲在北地荒原,后来这些妖怪挑拨朝廷和宗门的关系,火中取栗,并且还侥幸成功了。
妖族席卷三州之地,和朝廷大军对峙前线。而朝廷一边要对付妖族,一边要压制宗门,就感觉力不从心了。
后来还是杜冷秋多番奔走,只手挽天倾,杀伤妖族皇庭,诛灭妖龙,彻底击溃了妖族的图谋。
虽然朝廷胜了。可也仅仅是击溃了妖族,无法将他们彻底抹杀。
杜冷秋虽然不知道当初事件后续的发展,可如今的他对这些红尘往事早不在意。他和蝶舞走在街头。和一些人错肩走过,对方却没有半点察觉。
不久两人便走到了麟州悬剑司衙门。
悬剑司门口,没有石狮子,却有一柄石雕长剑耸立左侧,剑身上密密麻麻的雕刻着无数的妖魔鬼怪,象征着悬剑司镇压的天下妖魔。
只是,在麟州被妖族占领的时候,这石雕长剑被打断成了两截,上面那一截就这样载在泥土之中。
右侧是一排碗口粗的木桩,上面拴着六匹骏马,颜色杂乱。这西北是朝廷的养马场,河曲马名扬天下。纵然经过了妖族的统治,可这里的马匹并没有收到什么伤害,朝廷收复三州之后,马匹供应很快恢复。眼前这这四匹马儿虽然不是日行千里的神驹,但也是脚力雄健的奇骏。
杜冷秋抬头看了眼,便抬脚迈入了衙门内。
麟州悬剑司衙门的院子颇为广大,两人随意漫步,穿过三道黑墙,方才来到一处建筑特征极为明显的房屋前。
这麟州悬剑司的房屋大都是呈现黑色,黑墙黑瓦,那是泥胚被岁月染成的模样。而面前这栋建筑,却是青蓝双色,整体是青色条石以白灰粘结搭建而成,十分坚固。
杜冷秋指着那青蓝双色的楼房,道:“这就是功勋楼。”
他的记忆再一次回到了往日那风云变幻之中,在这里功勋楼内他和舒红袖兑换了一份线香,随后便直奔凉州。
是了,就是如此。
杜冷秋念头一动,人已从麟州离去,来到了连接麟州和凉州的官道上。
这里有着天下奇景。
官道旁边便是一条大河,发源于西北雪山,河水清澈且水量宏大,沿着河道两旁是宽达一百多米的稻田。这里的水稻因为日照充足且水质极佳的缘故,味道之美享誉天下,向来是当地的主要收入来源。
而在一百多米宽的稻田之外,则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波澜起伏的沙滩似乎要延伸到天的尽头。
一水一沙两稻田,这就是麟州奇景。可惜麟州经过妖魔之乱后人口不足,稻田中杂草横生,一片破败景象,不免让人扫兴。
越过这片广袤的戈壁滩,很快便赶到了凉州。
凉州城高达五丈,在平原上望去巍峨壮阔,让人惊叹。而围绕着城墙,一片片渺小的建筑鳞次栉比,构成了凉州城的外城。
距离外城不远,沱沱河绕城而过,滋润凉州一地百姓。没有沱沱河,就没有凉州,更没有凉州城。
杜冷秋站在城外,看着沱沱河,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和舒红袖一路风尘仆仆,满脸风沙的赶来凉州,就是在这沱沱河畔借了桶水洗脸。河水那清冽的触感,仍旧萦绕心头。杜冷秋伸手,河水顿时飞起一线缠绕在他的指尖。
“往日不可追啊。”
蝶舞在一旁看在心里,完全没有杜冷秋那种感慨。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候你满心感慨,其他人却只当你是有毛病。
她是百香蝶,纵然已经彻底告别了妖身,化身为人,可依旧不喜欢水。她背对涛涛河水,皱眉道:“这凉州很荒凉啊。”
杜冷秋没有看,便淡淡的开口,道:“屡经战乱,不荒凉才怪。”在任何时代,人都是最重要的,没有人,就没有一切。
妖族占领西北三州时,虽然没有大肆屠杀,可是各种血腥的献祭却是从未少过,因此,这三州至今没有回复元气。
大周朝廷虽然想要迁移民众到这里填边,可是经过和宗门的对立,大周对天下的统治已经有一些力不从心,这行政命令自然也就发布出去。
在这个时代,人们的口音变幻极大,离开家乡超过一百里,就听不懂异乡人在说些什么了,所以,才会有故土难离的说法。
两人离开沱沱河,迈步在外城的街道上。
在上一次来这里办案时,还有大量的小商贩在叫卖着炊饼、布匹、盐巴、粗茶、小米等等物品,可现在,这里只有一片冷寂的沉默。
纵然有几个人在街道上行走,却也是一幅行尸走肉的模样。这凉州,已经彻底凉了。越过外城,来到城门处,居然连守卫的兵卒也没有一个,城墙上的大门洞开,让人随意进出。
好在城门内墙处还有一个木棚,棚子里坐着几个百无聊赖的扛枪士兵,朴刀放在桌子上,大碗茶里漂浮着茶梗。
走进凉州,杜冷秋最熟悉的地方就是祁玉伯的老家——梁园。
来到梁园的门口,杜冷秋便想起了圆嘟嘟胖乎乎的祁玉伯,这家伙的表演天赋着实不错,轻易骗过了杜冷秋。
当年在这梁园之下的地宫内,一场生死血战,让杜冷秋和舒红袖差点束手无策。这祁玉伯的手段称得上了得。
如今,祁玉伯虽死,可梁园却不会荒废,已换了主人。杜冷秋和蝶舞迈步其中,门口的仆人们却看不见两人,更别说阻止了。
梁园从城外的沱沱河中引来活水,在园林内九曲十八弯,造就了小桥流水,柳丝如荫的江南美景。
在梁园的后花园内有一座两层小楼,红漆木楼极为醒目。这就是祁暮霞当年居住的小姐闺房。
如今,有人在闺房中嬉笑,杜冷秋就不方便进去参观了。
他只是指着这闺房,道:“蝶舞,大家闺秀吃喝不愁,却也要承担为家族联姻的任务。你说这究竟是好呢?还是不好?”
蝶舞笑了下,道:“这个问题可以用一个故事来回答。话说有一个媒人给一位美女说媒,有两个候选对象,东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秃子但很有钱,西邻是一个年轻的大帅哥,但很穷。让这位美女选择一个。”
杜冷秋哈哈大笑,“这个我听过,那美女问,能不能吃在东邻,睡在西邻?对不对?”
蝶舞微笑道:“这就是所有人的答案,人们永远都想要更多。”
“欲壑难填,这就是人呐。”
杜冷秋看着蝶舞,自嘲道:“似我辈,游戏诸天万界,长生不灭,黄金珍宝唾手可得,却还想要永恒。”
蝶舞反问:“我们错了吗?”
“当然没有!”两人眼睛对视,笑了起来。
这时,闺房内蹦出来一个红衣少女,一蹦一跳的离开了闺房,而在她后面,追逐着一个绿群侍女,大呼小叫着小姐小姐。
蝶舞美目闪动,笑道:“公子,我做了一辈子的侍女,可还没有见过小姐闺房是什么模样呢?”
杜冷秋摸了摸鼻子,道:“那咱们就不必客气拉。”两人一前一后,走近了红楼。
小楼两侧有一幅楹联,是用木板做成芭蕉叶的形状,漆以黑漆,看上去极为雅致。这杜冷秋颇有些印象,和当年似乎一模一样。
闺房的一楼呈长方型,从南面步入后可以看到北侧是纸质的窗牖,而东西两面则是直通房顶的书架,架子上满满的都是书籍。
房间的正中心是一个极为高大的三层烛台,足有二十三根燃过一半的蜡烛固定着。烛台旁边是一个小巧的木质案几,案几下方是一个绣着锦鲤戏波图的圆形坐垫。
蝶舞很是失望,道:“这就是闺房?根本不如飞花姐姐的仙舍精致。”
杜冷秋笑着点头,道:“嗯,这很凡尔赛。蝶舞你这比较很有水平嘛。”
蝶舞摇头,“公子这阴阳怪气的,很是少见呢。”
“哈哈。”
离开了祁玉伯的梁园,杜冷秋笑道:“还有一处地方定然热闹,当年我在哪里找到了一个同伴。”
“是哪里?”
“银钩赌坊。”
两人来到东市,这里的客流量比当年少了两倍还多,摩肩接踵的热闹景象已不复存在了。不过,却比外城还是要繁华很多。
当他来到赌坊附近的时候,恍惚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当年。那时候,银钩赌坊同样是这样的喧闹。
门口依旧是楹联一幅,很有几分文化气息。
宝帘闲挂小银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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