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30日,下午三点。
回去的路上,邵宇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闭目养神的男人,忍不住开口:“砚哥,你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先去吃点东西吧?”
程砚淡淡地嗯了声,没说吃什么。
邵宇趁着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的间隙,打开手机导航,在附近找到了一家特色私房菜,外卖平台上都是清一色好评
这家菜馆的位置藏得挺隐蔽,庭院风格,院子里种了几棵古老的树,树皮粗糙,盘根错节,门口还有流水石头凉亭,环境很不错。
因为已经过了饭点,所以菜馆里人不是很多。
程砚没要包间,在一楼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邵宇也是第一次来,听老板的推荐点了三道这里的招牌菜——水煮鱼、锅包肉和金汤烩百菌。
没多久菜就上齐了。
程砚看见那盘色味浓郁的水煮鱼时,目光微微一凝。
这是简婉柔生前最拿手的一道菜,听说也是他父亲年轻时最喜欢吃的一道菜,以前他每次回金沙苑,简婉柔都会做这道水煮鱼,但因为他小时候曾被鱼刺卡过,有点阴影,所以并不怎么爱吃,反倒是程瑜吃得不亦乐乎。
邵宇见他迟迟没动筷,顿了下,关心:“砚哥,你怎么不吃啊?不合胃口吗?”
“没有。”回过神,程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片。
鱼肉鲜嫩肥美,酸辣适中,他评价:“还不错。”
邵宇:“真的吗,我尝尝。”
……
晚上,路边大排档。
宋西亭下班过来的时候,姜戈和林月知两人因为肚子饿已经先吃上了,正聊起两天后杨雨的婚礼,据说杨雨把一大半的高中同学都邀请去了,不管是平时有来往没来往的,反正只要有在国内的都会抽时间去,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
“谁要结婚了?”
宋西亭坐下时听见婚礼两个字,便好奇问了一句。
“杨雨。”
林月知挑了下眉:“你应该还记得她吧?”
宋西亭蹙眉,思索片刻,乍一听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没能想起来是谁。
林月知出声提醒他:“以前我们班上的,就那个喜欢针对姜姜,还到处散播你俩谈恋爱的杨雨。”
宋西亭隐约记起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他高中不跟她们同个学校,但是两所学校离得很近,就隔着一条大马路,所以每周放学都会一起回去。
姜戈的父母过世后,他就一直把姜戈当做自己的家人,而且两家住得近,周一早上也会一起去学校。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无法控制外人胡思乱想,学校渐渐就传出两人在一起甚至更过分的谣言。
这件事宋西亭本人并不知情,后来他也是听林月知说,才知道姜戈的班主任为此事找过她,还让她写了一份检讨。
年少时期的宋西亭桀骜不驯,并不像现在这般稳重隐忍,他当时一听姜戈受了委屈,炮筒似的一下就炸了,抄着家伙就去找那个散播谣言的人,谁知道竟然是个女生,叫什么杨雨。
宋西亭从不打女生。
他让杨雨上学校论坛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并且公开向姜戈道歉,态度可以说是很好了,但他万万没想到,杨雨脸皮这么厚,之后不仅没有道歉,还告到家长和老师那儿,说他放学经常在这里堵她勒索她。
事后宋西亭喜提他爸一顿揍和一份检讨,因为没有人证物证,无法辩解,可谓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后来不知道姜戈找到杨雨说了什么,杨雨居然主动澄清了勒索的事情是个误会,恰逢月考来临,考试和升学的压力让那些人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八卦和深究,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么多年过去,宋西亭已经记不太得杨雨长什么模样了,但想起那次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揍还是有些火气。
他用力掰开一双筷子,蹙眉:“她该不会邀请你们了?”
林月知:“嗯哼。”
宋西亭扯唇:“晦气。”
“……”
姜戈就是眼睛看不见,也能想象得到他是什么表情,被逗笑了,说:“她昨天过来给我送请柬的时候,顺便道了个歉。”
宋西亭看过去:“你让她进门了?”
姜戈点头。
“你就不怕她是来找茬的?”宋西亭跟个操碎心的老父亲,不悦:“下次别什么人都给开门。”
他可领教过杨雨的手段,根本不是什么善茬。
宋西亭越想越觉得对方目的不纯。
两人先前关系就不怎么样,中间这些年也没有过联系,突然找上门就跟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样,十分引人怀疑。
“她真的送完请柬就离开了?”
姜戈沉吟:“不止她,班长也来了。”
总不好把人关在门外。
宋西亭见过沈子煜,上半年姜戈刚出院那会儿,这个人就冒出来了,隔三差五送来关心。
出于职业的敏感,他再一次狐疑:“他又来做什么?”
林月知被水呛了下,好笑:“你怎么跟调查罪犯似的?班长可是好人,他能对姜姜做什么?”
宋西亭幽幽道:“谁知道呢,每个犯人在警方摆出证据以前都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好人。”
“……”
也不能怪宋西亭敏感,他这两天重新翻出姜戈之前车祸的调查宗卷,反复看了很多次,发现了几处可疑的地方,越发相信车祸是人为,但因为时间太久,闭路监控什么的都已经无法查看,车祸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根本无从查起。
现在唯有指望姜戈恢复记忆,才有可能抓到肇事者。
宋西亭问道:“对了,程砚这两天有找过你吗?”
姜戈听见这个名字,心神一晃,含糊地嗯了一声,带着些许莫名的心虚:“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
姜戈愣了下,不明所以:“说什么?”
林月知也是同款问号。
宋西亭自己也说不上来,但他总感觉程砚知道什么,尤其是那天晚上,他说肇事者还会出现,语气笃定,根本不像是无端的猜测。
可是看姜戈的样子似乎还不知情。
宋西亭怕姜戈知道以后在家胡思乱想,还是等下次找个机会再当面问问程砚。
他随口胡诌:“就是他家人的事情。”
姜戈一怔,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查到凶手的线索了?”
“还没有。”
宋西亭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顿了下,补充了一句:“只是他家人遇害的时间跟你出车祸的时间太过巧合,所以问问。”
林月知后知后觉,愕然:“那今天岂不是……”
姜戈心口一颤,抿紧了唇。
脸上失望的情绪一览无余。
宋西亭看在眼里,皱了下眉。
林月知心疼:“大神好可怜啊!”
“你俩是不是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宋西亭板起脸,语气严肃:“我上次就说过,杀害程砚家人的凶手很有可能是他以前的仇家,让你们少跟他来往,要是被盯上怎么办?”
姜戈上次没来得及问他:“程砚以前有过仇家吗?”
她并不了解程砚的过往,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别的渠道可以了解,所以只能从宋西亭这里打听。
宋西亭瞥了一眼程砚的忠实粉丝:“你也不知道?”
林月知茫然地摇头:“我只知道大神以前是一名律师。”
程砚小的时候家庭条件一般,父亲去世得早,全靠母亲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他和妹妹。
好在程砚本人争气,从小到大学习成绩各方面样样拔尖,年年都能拿到学校丰厚的奖学金,后来考上重点大学,同样在众多高材生中脱颖而出,成为法学院的风云人物,直到毕业进入红圈所实习,这一路可谓是顺风顺水。
然而就在大家翘首以盼期待他能达到怎么样一个高度的时候,他却离开了这个圈子,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宋西亭当时看到这部分资料的时候一时无法理解,为什么大好的前程,程砚说放弃就放弃。
但很快,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威胁?”
姜戈和林月知同时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不错,五年前程砚在负责一起贪污案的诉讼期间,他的家人曾三番五次受到人身威胁,最严重的一次还上了医院。”
姜戈一怔,又听宋西亭接着道:“这个案子胜诉以后,程砚就离职了。”
没想到大神光鲜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段过往,林月知心疼的同时,忍不住感慨:“果然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姜戈问宋西亭:“”
“要是有证据,警方早就抓人了。”
吃完饭,宋西亭把姜戈送回锦河弯,看着她走进小区,瘦削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打算离开的时候,就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宋西亭反手把车门关上,走过去拦人。
程砚看见宋西亭并不感到意外,他停下脚步,问了一句:“姜戈呢?”
“刚回去。”宋西亭顿了下,奇怪自己怎么答的这么顺溜,但也没有多想,开门见山:“有时间吗?聊聊?”
这不就巧了。
程砚正好也有事情找他。
又是这家熟悉的烧烤店,但宋西亭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在他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跟程砚来这里。
老板放下酒和杯子就走了。
程砚熟练地撬开瓶盖,给宋西亭倒了半杯。
宋西亭全程看着,发现程砚开啤酒瓶盖的动作几乎跟他一模一样,他拿起桌上的酒抿了一口,心中纳闷。
放下酒杯,他也不拐弯抹角,面色狐疑:“你之前说肇事者还会回来,是什么意思?程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程砚不语。
如果没记错,程砚是在姜戈失明以后才搬到锦河湾的,可是宋西亭总觉得,这人非常了解姜戈。
程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沉默半响,突兀地问:“你还记得两年前的周家灭门案么?”
宋西亭当然记得,这个案子就是他负责的,凶手李守勤也已经落网了。
他不知道程砚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提起这个案子。
“嗯。”
“凶手的口述呢?”
宋西亭眼神怀疑:“你问这个做什么?”
程砚说:“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模仿《长夜》作案?”
“你不记得了?”宋西亭诧异地挑了下眉:“当年李守勤被捕后,我曾找过你,你当时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程砚默了半响,说:“我忘了。”
“……”
宋西亭无语凝噎,回忆李守勤当时的口供:“他说有个神秘人给他寄了一本《长夜》,然后教唆他利用上面的方法杀人。”
跟另一个时空的姜戈说得一模一样。
程砚目光沉沉:“你去查过吗?”
“查过,根本没找到什么神秘人。”
所以他有理由怀疑是李守勤为了减轻罪行瞎编出的什么神秘人。
宋西亭敲了敲桌:“你想知道的我也告诉你了,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程砚绷唇,声音低又冷:“如果真的有呢?”
他指李守勤背后的神秘人。
宋西亭愣了一愣,反应过来,瞬间沉下脸:“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在质疑我们警方?”
程砚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捏着酒杯的手指骨节泛白,似是压抑着什么。
沉默良久,他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教唆李守勤犯罪的神秘人,很有可能就是在2018年12月25日杀害我家人,以及导致姜戈失明的凶人?”
宋西亭瞳孔骤缩,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因为两者之间根本毫无关联。
但很快,他脸色猛然一变。
李守勤为什么要模仿《长夜》作案?
他跟程砚之间不也毫无关联?
杀完人,还要大费周章的布置案发现场,这么做只会增加风险,可是李守勤却不惜冒这个风险也要还原《长夜》中的犯罪场景,为什么?
他想让程砚声名受损甚至身败名裂。
这个“他”,不是指李守勤,而是他背后的那个神秘人。
而之所以用这么复杂又冒险的作案手法,恐怕是没得选。
一切都说得通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多么重要的线索,宋西亭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他脑子还是理智的。
这不过是他的推测而已,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白瞎。
他压下复杂翻涌的情绪,沉声:“可是这跟小姜又有什么关系?”
两年前那会儿,姜戈才刚从英国回来……
等等,宋西亭想起了一件事。
“姜戈两年前不是遭遇过一次袭击?凶手还没抓到吧?”
“你怎么知道?”宋西亭错愕了一瞬,脑袋转的很快,眼神锐利:“她连这件事都告诉你了?你俩该不会瞒着我在偷偷交往吧?”
“……”
程砚抿了下唇:“这是重点吗?”
宋西亭凶狠:“这很重要,我警告你,你最好别打她的注意。”
程砚懒得跟他浪费口舌,说:“两年前袭击姜戈的人,跟去年制造车祸的肇事者,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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