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堂叫唤了一阵,一个军官躬着身跑到他面前,站直身子敬了个礼,大声道:“报告团座,一营长赵标,前来听候命令!”
李孝堂点点头,指着两旁高山道:“你,带着你的弟兄分成两队,务必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将那些刁民驱散。”停了片刻,沉声道:“当然,打死也行。”
那军官啪的一声双脚一并,敬了个礼高声应了,当即领命而去,也就半刻钟的时辰,两旁山上传来密集的枪响声和喊杀声,响了不久,枪声渐渐稀稀拉拉疏了下去,最后没了声息,那些漫天的弩箭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想来那赵标已经得手,成功赶跑了前来夜袭的苗人。
李孝堂待枪声停了后,仍细心凝听良久,确信那些苗人真的已经跑远了,方狠狠的又朝地上吐了口痰,低声骂道:“不知死活的野耗子。”便命人收拾残局,将火势扑灭,清点人员物品损伤情况,待吩咐清楚之后,转身骂骂咧咧朝刘老太爷所处帐篷行去。
行到那处帐篷前,李孝堂清了清一声嗓音,接着喊道:“刘老太爷睡了么?”
里边传来两声咳嗽,老太爷声音响起道:“哦!是李长官啊,咳咳,李长官也太瞧得起老夫了,这外边乱哄哄的,老夫如何睡得着?长官请进来叙话。”
李孝堂笑道:“不用了,方才苗人来袭,已经被打退了,我就是来看看老太爷受到惊吓没有,既然老太爷没事,我也就放心了,现今尚有诸多事宜急需处理,就不打扰老太爷休息了,告辞!”
帐篷门帘一开,刘老太爷行了出来,拱手抱拳笑道:“有劳长官挂念,老夫心下甚是感激,长官若是不急,何不如进去和老夫嘘嘘话?”两人又是一番客气,李孝堂自是离去了。
刘老太爷回身返回帐篷之内,洪通海迎上前来,道:“老太爷,这苗人如此不经打,经今夜一闹,他们想来也是被打得怕了,明日我们上路,岂不是好走一些?”
刘老太爷轻轻一笑,道:“未必!”也不再答话,行回到床前坐下,沉思起来。
李孝堂回到空地上,分好人手,叫人加强巡逻值夜等事宜后,下令开饭。此时众士兵是又累又饿又困,一听开饭,自然是前呼后挤,乱成一团。执勤军官是连骂带踢,费了好久功夫方才将局面控制下来,想不到才吃没多久,两旁山上又是枪声大起,喊杀声连连,数支弩箭又是嗖嗖嗖往下落,众士兵一丢饭碗,持起枪又跑入壕沟之中或是沙袋堆积而成的工事中。
李孝堂怒道:“这个赵标怎么回事?与一群山野刁民相斗竟是连个制高点都拿不下?”
那冯参谋急步奔了过来,急声道:“团座,侦查兵来报,后边山沟里聚集着大批持刃的苗民,似乎情况有些不妙啊。”
李孝堂骂道:“怕什么?不就一群乌合之众么?慌个球子哟,他们敢来就打呗,难不成堂堂正规军还输给一群乡野刁民?”
冯参谋瞧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李孝堂也不注意到冯参谋的神态,自顾在营地中游走起来,喝令众兵士加强防御,他也是大胆之极,这满天箭雨,他竟是若无其事般的在其中昂首阔步,不停有弩箭插入他身旁土地中,可他就是安然无恙。
枪声响了一阵,又是停了,想来那些苗人又再次被打退了,众兵士肚子空空,连番两次被苗人骚扰,胸中火气甚大,再一瞧,那些开饭的器具早被弩箭射得是千疮百孔,饭菜撒了一地,自然是不能再吃了,更是怒不可歇,纷纷破口大骂。
李孝堂只得命炊事班重新开火造饭,又分令几名通讯兵上山查看,询问赵标是怎么回事,对方只是一些山野草民,一个营的兵力守两个山头为何如此吃力。
通讯兵去了良久,却不见回来,李孝堂正等得有些焦急间,山上又自响起密集的枪声,不需说,自是那些苗人又来了。
李孝堂怒气冲天,高声喊道:“三营,绕到后山上去,与一营前后夹击这群野耗子,务必今夜全歼了他们,不然可没安生觉睡了。”远处有人应了,片刻功夫,便又有大队士兵行出营地,沿着马道往前急步奔去。
李孝堂心中也着实窝火,他知道是不能怪罪于一营长赵标的,只怪太平日子过惯了,根本没想到还来这么一场稀里糊涂的仗,当初若是将军营择地而建,选一些进可攻退可守的地处,或者是平日里对各个制高点都加派人手看管的话,何来今夜如此被动?对方若是军队,光明正大的对打,什么都还好说,可偏偏就是一群平头百姓,根本不和你讲究什么兵法什么对阵规矩,你来他就跑,你退他又来,军队武器再好,也似一只铁拳打在棉花之上,无处着力,简直麻烦之极。
这一夜,注定对这群滇军士兵是个无眠之夜,枪声虽响,可收效甚微,苗人一拨拨的来袭,打完就跑,苗人擅长夜行,一转身就跑得没影了,追是无处追,扰得滇军士兵夜不能寐,吃不能吃,着实疲惫不堪。
李孝堂也实在没辙了,瞧这时辰,都过了大半夜,可苗人却乐此不疲,他们人多势众,轮番攻击,而滇军就这么几人,除了被动防御之外,别无他法。更要命的是,直到现在,他们还并没使出看家本领,若是到了后半夜,正是人困马乏之时,加上士兵们个个都肚腹空空,又是连着提心吊胆,早就身心疲累,倘若苗人使出那些虫蛊来攻,该如何抵挡?李孝堂一想到这,额上已是微微沁出汗水,举首望着黑黝黝的群山,不由强咽了一口水。
他左顾右望一番,突地高声喊道:“传令兵,传令兵。”
几名兵士闻言跑了过来,敬了个礼,静待他下令,李孝堂道:“你们马上分头上山,找到一营三营,告诉他们,死守制高点,不必追敌,只要苗人来攻,打退就是,待到天亮就行。”那几名兵士齐声应了,转身急步离开,李孝堂盯着他们的背影,自顾轻言道:“真能守到天亮么?”
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已有两名士兵回转来报,样子却甚是陌生,李孝堂心中犯疑,道:“怎么回事?我派去询问消息的那些兵娃子呢?你们又是谁?”
其中一名兵士敬了个礼,答道:“报告长官,我们是赵营长属下三连的士兵,赵营长叫我们来禀告长官,请长官放心,保证守到天亮,若是有半点差池,赵营长当提头来见。”随后又补充道:“赵营长的原话就是这么说。”
李孝堂紧盯着他们半响,方才点点头,挥手道:“你们也累了,下去歇一歇吧。”那两人敬了礼,正待转身离去,他又立马道:“回来。”两人又转回身来,不明所以,李孝堂沉声道:“上边现在什么情况?”
一人答道:“不大妙,林子里到处黑漆麻乌的,看不到人,总觉得四面八方都有苗人,我们弹药有限,又不敢四处放枪,苗人也不来攻击我们,只是听声响,几乎漫山遍野全是他们的人。”
李孝堂厉声道:“那你们两人是如何下得来的?”
一人忙忙答道:“报告长官,赵营长在上山之时,早留了条应急通道,连接到营地,都派人守着,那些苗人似乎也不想和我们为难,并不来攻,他们的目标只是营地,我们下来也不算很费劲。”
李孝堂“哦”了声,挥挥手,道:“你们去吧!”两人敬了礼,自是去了。李孝堂想了一想,觉得刘老太爷在此地混得熟,也算一只成了精的地头蛇,找他商量商量,兴许还能有些什么好法子也说不定,心中这么想着,当即抬步就往刘老太爷所宿帐篷行去。
刘老太爷帐篷之内,洪通海坐在弹药箱叠成的凳子上,一句不发,李孝堂恭敬得站在刘老太爷床前,静候老太爷如何说。
刘老太爷沉思良久,方缓缓道:“疲兵之道,疲兵之道啊!”
李孝堂笑道:“那按老爷子意思,我们该当如何?”
刘老太爷道:“他们如此作为,无非就想扰敌身累,分敌之心,让我们不战自溃,从而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这招甚妙啊,他们人多势众,论武器装备,硬打硬冲得不偿失,何不利用自身优势,以最小的损失达到最大的目的,苗人目不识丁,竟然也会熟用兵法,想不到啊,想不到啊!”他摇头晃脑,连说了几个想不到,可见他心中也极是震惊。
李孝堂点头道:“我也是如此之想,只是明明知道了对方的伎俩,硬是想不出法子来应对,再拖下去,对我等无利啊。”
刘老太爷静思一会,道:“静观其变,我们应于不变对万变,李长官,你们手底有多少人枪?”
李孝堂虽不知老太爷此话何意,但也老实答道:“三个营的兵力,一千多人枪,如今外边已经驻守了两个营,营地中仅剩一个营的兵力了。”
刘老太爷笑道:“将这营地中的千人分成三批,从现时开始,轮流休息吧,不管苗人如何来攻,都只留三百人执勤守护足矣,其余人等尽管吃饭睡觉。”
李孝堂有些迟疑道:“这就成了?”
刘老太爷重重点头道:“瞧苗人阵势,无非就是扰兵之计罢了,玩得是虚道,不用管它,再说两旁山上不是还守着两千人么,追击不成守御还是足够绰绰有余了。”
李孝堂将信将疑,觉得就如此简单么?但想来思去,目前可用之法也只能如此,当下便道:“那老太爷,我这就去布置下去,打扰老太爷了。”拱手作别,转身出了帐篷。
洪通海待他脚步声行远,方开口道:“老太爷,似乎他有些不相信。”
刘老太爷笑笑,道:“甭管他信不信,只要他照做就是,今夜只是个开端,午时上路才是真正凶险。”
洪通海深思一阵,道:“这些兵士装备虽好,但身手都普通之极,若是和苗人发生近身肉搏,只怕捱不住,要不,发信息招些马帮弟子相助吧,马帮四大护法不是还呆在镇子中么?还有那几个不明来历的汉人高手,叫上他们一起,合这些人身手,冲出苗人重重围击应该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刘老太爷笑道:“这些老夫都已经安排好了,马帮中人自然要请,但那几个汉人高手就未必愿意相助我们了,你可别忘了,他们中的一人就是被老夫打伤,他们不来寻老夫的晦气就谢天谢地了,还谈什么相助之事?”眼望帐门,继续道:“月前就已经通知那些马帮弟子到此地集中,想来午时也应该来到了,到时两方人一汇合就立即上路,苗人人多势众倒不足惧,老夫惧怕的是他们使虫的本事,现在想来想去,还当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应对,上路后只能行一步瞧一步了。”
洪通海赞道:“老太爷就是高明。”跟着叹了声气,又道:“只是这苗人之术,甚是邪门,的确是麻烦之极的事,若是真的抵挡不住,只管往前跑就是,按着老太爷的身手,若是想跑,谁人能拦得住?”
老太爷轻言道:“洪师父,你说老夫我能舍得下众人独自逃生么?若是这样,我早在数月前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洪通海急道:“老太爷,此时事关重大,何必还死守什么义气之说?”
刘老太爷摆手制止他,沉声道:“够了,此话说一次就行了,以后休要再提。”语气严厉,眼神犀利,洪通海不由缩一缩肩,不敢再说。
刘老太爷盯了他半响,又缓缓闭上双眼,嘴里道:“你也歇歇吧,养足力气,明日好上路。”
帐篷外,两名兵士藏在一处暗角中,正是从山上下来报信的那两名传令兵,将帐内两人对话听得是一清二楚,此时也见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便互相打了个眼色,转身悄悄离去。两人与其他兵士在营地中跑来跑去截然不同,一路躲躲藏藏,专寻那些阴暗之处行走,所幸现时到处乱哄哄的,也无人注意到他们。
两人快步行到山脚处,左顾右望一番,身形突然加快,纵身一跃,已经从栅栏顶上跃过,接着身一矮,便钻入林中荒草丛中,在草中蹲下身来,摘下帽子,互相望了一眼,轻笑起来,却正是凌云霄与风乐两人。
原来他们早藏在林中多时,见那几名传令兵奔出上山,便悄悄尾随而去,趁黑又乱之机,将他们中的两人制服,套出话语,便剥下他们的衣物,大摇大摆混进了军营中,没想还真奏效,竟然骗过了李孝堂,还打探到了刘老太爷的一些有用信息。
蹲在草丛中,凌云霄就一个劲的埋怨开了,对着风乐直道:“你方才拦阻我作甚,这老家伙身没几两肉,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合我们两人之力,还怕打他不过?”
风乐笑道:“亏你白日还想出扰兵之计来,趁他们人困马乏之时趁机夺物,怎么了?一到关键时刻就忍不住你那冲动的脾气?倒不说能否夺物,你是打得痛快了,可影响了全局怎么办?”
凌云霄道:“怕甚,那书定是藏在那老家伙身上,咱们冲进去一顿好打,抢了书就跑,一来可以为大师兄出口气,二来也帮了阿侬的大忙,岂不两全齐美?再说,白日里我也没想到竟然能混进军营之中,而且还遇上这么一个绝好的偷袭夺书机会,不好好利用一番真是可惜了。”摇头晃脑,嘴里叹气连连,神情懊悔之极。
风乐摇头笑笑,却不言语,凌云霄见他不置可否的模样,有些恼怒道:“怎么?你这样子似乎有些不相信啊?难道信不过我凌云霄的能力?”
风乐笑道:“你厉害,你厉害,行了吧!可是那老家伙也是厉害至极,阳兄弟功力如此之高,都败得突然,合我们二人之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功力与你我不相上下的洪通海,你说,我俩贸然闯进,能有几分胜算?弄不好连你我都成了人家嘴边的肉了。”
凌云霄听他如此一说,也觉得甚是有理,只是心中仍有些不服气,强自嘴硬道:“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也许一试,那老家伙早就投降了,乖乖将书送上也说不定。”他自己这么一说,也觉得太过于天方夜谭,实在荒诞,说到最后已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风乐忍俊不禁,听他语气,分明有些底气不足了,笑了笑,也不和他反驳,只是悄声道:“虽没夺到书,但也打探到一些极其有用的信息,也算今夜收获甚丰,咱们这就回去,和阳兄弟商量商量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凌云霄点点头,突地咧嘴一笑道:“他们打算将马帮高手拉出来,我觉得这倒是个好机会,你们哥几个何不将计就计,混入到他们里边,帮阿侬她们来个里应外合如何?”
风乐伸手拍了拍他肩头一下,赞许道:“本来你脑子甚是好使得很,只不过脾性就……咳咳!这法子很好,若是使得好,可以趁其不备,不费丝毫功夫就能将书夺了下来,也省得双方大打出手,死伤无数了。”
凌云霄眼一瞪,怒道:“脾性怎么了?你们这些斯文人,说话净爱吞吞吐吐的,有话说个痛快,别有一截没一截的。”
风乐也不理他,伸手扒开草丛朝外瞧了一眼,皱眉道:“你法子甚好,可须得想个好说头才成,不然按那老家伙所言,答应得太爽快反而令人生疑。”停了半响道:“得回去好好合计合计。”说着躬着身便往山上摸去。
凌云霄见他不理自己,自言自语一番自顾走了,愣了一会,有气也没地方出,无奈之下也只得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行到山林深处,知道再也无人发觉,便立起身来,为免被苗人看见产生误会,遂将身上军服褪下,接着身形一展,寻着洪水镇的方向掠去。
洪水镇。
时值深夜,大街小巷此时是一片沉寂,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远处传来枪声阵阵,一阵密一阵疏的,却未曾停歇过,镇中民众皆知必有大事发生,就算夜不能寐,提心吊胆,但谁还敢斗胆出来好奇张望?
凌风二人奔到镇中一处客栈处,停了脚步,也不喊门,纵身一跃,越墙而入,奔到里院,寻到一处偏房,风乐上前举手轻拍几下,房门一开,两人跟着闪身而入。
一入房,屋里有着两人,正是阳有仪与阴无极,凌云霄正想开口说话,阳有仪右手食指放到唇边“嘘!”的一声,接着指指旁边,意思是小心隔墙有耳,凌风二人会意,点点头,不再开口说话。
凌云霄走到屋中矮桌前,招呼几人围了过去,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划起字来,将他与风乐探听到的消息明白无误的写给阳有仪二人知道。
阳有仪待他写完,紧皱眉头,沉思片刻,伸手也以指代笔,在桌上写道:“以伤势为由,借车代步,混入他们之中。”写毕双眼炯炯,紧盯几人不放。
几人面面相觑,初时还瞧不明白阳有仪所指何意,想了一会,个个恍然大悟,除了阴无极面无表情之外,凌风二人不住点头,皆露出一脸笑意。
阳有仪见他们俱都明白意思,跟着又写道:“若万一被识破,动起手来,不顾他人,对那老头合全力攻之,制住那老头便制住全局。”
凌云霄不住点头,突地想起什么似的又变成一个劲的摇头,几人瞧他如此,不禁大感奇怪,阳有仪写了个“?”字,示意他说个明白,究竟有何不妥?
凌云霄写到:“大师兄伤势?”写毕便瞧着阳有仪,脸有忧色,几人明白他意思,他是恐阳有仪伤势未曾复原,亲身犯险,若是被人识破动起手来,岂不是危险之至。
阳有仪笑笑,又写道:“无碍事,尽管大胆行事!”
凌云霄头摇得仍如拨浪鼓一般,阳有仪瞪了他一眼,又伸手在桌上密密麻麻写上了字,意思是叫凌云霄去通知虫夫人她们,将他们这些人的意思说与她听,原定计划有变,叫她继续行那扰敌之计,午时对方将会上路,跟着继续扰之,弄其疲惫不堪,但不必急于正面冲突,看他们这些人混入其中,事情行使得如何再行计较。
清晨,辰时。
无日,阴霾披离,飘着丝丝细雨。
高山峻岭,黄草绿林间。
虫夫人听了凌云霄带来的话语,吃惊不小,沉吟良久方道:“此计大大不妥,委实太过凶险了,稍有不慎,可就酿成大错了。”
凌云霄点头道:“晚辈也是如此之想,可晚辈那师兄执意如此,晚辈也实在无可奈何。”
虫夫人道:“老身去劝劝他,这是苗家人的事,他们的好意咱们心领了,可万万不能为了我们要如此冒险。”
凌云霄摇头叹道:“没用的,晚辈师兄向来脾性都是如此,只要决定了的事很难更改,恐怕此时已经和马帮众人一起到营地中了。”
虫夫人闻言拐杖重重顿地,长叹一声,眼望远山,沉默良久方道:“若是他们出了事,苗家人可就造大孽了。”接着转头对着众人吩咐道:“传老身话语,叫娃娃们加点劲,若汉人上路,继续跟上去追扰他们,但不必逼得太紧,达到扰敌的目的就行了。”
已有人应声去了,虫夫人转道:“昨夜一闹,可有损伤?”
一人恭敬答道:“回婆婆,枪弹无眼,岂有不伤之理,但幸有黑夜与大树掩护,倒也没伤着几人,死伤者都抬回寨中妥善安置去了。”
虫夫人点点头,道:“如此甚好,那我们就到前边去吧,只待他们午时上路,便可见机行事。”
阿侬行至凌云霄身旁,抬头望了他一眼,抿嘴一笑,也不答话,自顾和虫夫人去了。凌云霄望着阿侬婀娜俏丽的背影,心神一动,若不是现在非常时刻,真想拉住她好好说上一番话。
军营之中。
被苗人闹腾了一夜,滇军士兵是又累又困,虽说天一大亮苗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再来攻,可午时便要上路,此时还得收拾行军行具,哪有时间休息,个个是哈欠连天,精神萎靡不振。
时不时有各式各样打扮之人来到军营门口,或坐或站,人是越聚越多,瞧其打扮,自然是马帮中人,个个全副武装,刀枪林立。
快到午时之际,人群一阵哗然,纷纷让道,原来正是甲大诸人带着阳有仪等人来到,也不入营,和门口站岗哨兵说了几句,那哨兵瞧了他们几眼,便进去通报,不多时,便见刘老太爷带着洪通海急急迎了出来。
临来之际,阳有仪等人早和甲大诸人说好,称有急事要赶去省城,不能在此多呆,可阳有仪身上有伤,行走不便,知道马帮众人今日要走,便央求一起同步,搭个便车。甲大也是个重情义之人,虽说和阳有仪等人相识虽短,但也毕竟一同患过难,也算得上是患难之交,眼见他们相求,岂有不同意之理,自然答应得爽快,当下便拉着阳有仪诸人一同往军营中来了。
大伙见过刘老太爷,那老人与洪通海看见阳有仪等人同来,自是诧异不已,甲大把事情原委这么一说,老太爷听得也是合情合理之至,此时正值用人之际,也不见疑,当下拉着阳有仪之手致歉道:“那夜也是仓促之极,老夫不知你们为何人,出手伤了小兄弟,多有得罪,还望担待,这样吧,到了省城,老夫自当寻最好的西洋大夫给小兄弟疗伤,算是赔罪了。”说着抚须一笑。
阳有仪哈哈一笑,摆手道:“那都是误会,再说也是晚辈鲁莽,哪敢怪罪于老爷子?让老爷子赔罪,实在愧不敢当,这次还得求助老太爷,借车代步,赔罪之事,休提休提!”
老太爷跟着哈哈笑道:“此伤因老夫而起,自当有责送小兄弟上路,那是应当的事情。”众人见他们误会已解,尽弃前嫌,心中高兴,也是一起哈哈笑将起来,气氛乐融恰恰。
待众人笑毕,阳有仪佯装不知问道:“昨夜枪声响了一夜,今晨起来一瞧,满街的苗人皆不见踪影,不知是何原由?”
洪通海笑道:“你等是外地人,自然不知晓此地情由,此地素来苗汉不和,互相争斗是常有之事,昨夜里便是有群苗人上门讨打来了,是以闹腾了一夜。”
阳有仪“哦”的一声,佯装大悟道:“原来如此,苗人着实可恶,那今日上路,还得万分小心才行啊,只怕他们还会再来。”
老太爷点头道:“老夫也正有此虑,所以还得多多仰仗各位鼎力相助了。”言毕对着众人拱手作揖不止。
众人哪敢受他如此大礼,纷纷避让,甲大急道:“老太爷,这可万万使不得,我等能蒙老爷子垂青,叫来助阵,已是受宠若惊之至,哪还敢受老爷子如此大礼,这等事情,您老交待下来,说一声就行,我等自当全力,绝无二话。”众人纷纷出声附和。
老太爷忙连连摇手道:“哪能如此,老夫自个的事,却连累了各位英雄好汉前来相助,过意不去的应该是老夫才是,这个礼,你们是非受不可。”说着对着众人又是弯腰作了一揖,众人见他如此,也只得受了,心中个个是惊奇不已,只道这老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性情肯定极是乖张暴戾,想不到却是如此谦虚和蔼之人,想来传闻之事,大多都是谣言,不可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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