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狭路相逢,来者正是许茜和魏昊。
许茜喊了她以后,拉着魏昊走近,还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神色看着她。
“你们?”魏昊从没见过旁边的苏念衾。
桑无焉一仰下巴,顺势将手从苏念衾的胳膊缝中穿过去,身体依过去傍住他,故作亲密地说:“约会。”
许茜闻言,打量了一下苏念衾。
桑无焉不甘示弱地笑了笑。其实,她心中在朝苏念衾默默祷告:苏老师、苏大人、苏大神,您老人家行行好,就算英雄救美了,求求你,别揭穿我就行。
她怀着某种微弱的希冀,祈祷这男人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有一副救人于危难的菩萨心肠。
就在三双眼睛各怀心事地瞅着苏念衾的时候,苏念衾绅士地拨开桑无焉的手,拉开两人的间距,再缓缓地说出一句足以将桑无焉就地打入地狱的话。
“桑小姐,请你自重。”
说完之后,他站起来拄起手杖,沿着盲道,一个人慢慢地前进。他身着一件中长的深灰色大衣,配着那修长清瘦的身材,背影都堪称完美。而此刻的桑无焉却无暇欣赏,只是恨不得将这醉人的背影立刻剁成肉泥。
待苏念衾消失在拐角处,许茜和魏昊才收回视线,再一起望向桑无焉。在桑无焉看来,这对男女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她又气又恼,却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强词夺理地说:“这人……肯定是脑子冷糊涂了。”继而朝着苏念衾消失的方向落荒而逃。
太过分了。
那对男女看了她的笑话,现在肯定乐不可支。
她跑了起来,围巾捏在手中,傍晚的冷风刮着脸蛋生生地疼,吹到眼睛里,总觉得眼眶开始湿润。
她不过就是想争口气。
拐了个弯儿,看到前头的苏念衾,桑无焉气不打一处来,大喊一声:“苏念衾!”
男人置若罔闻。
“苏念衾!你给我站住!”
男人依然按照自己的速度往前走。
“你站住!”桑无焉走得比他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这一系列动作,让路人开始侧目。
因为被桑无焉死拽着外衣,苏念衾不得已回过头来,漆黑的眸子没有焦距,一脸漠然地说:“请将你的手放开。”
“我不放!”
苏念衾抬起胳膊,想迫使她松手。但是他毕竟是男人,也不敢用劲儿。
“放开可以,你先跟我回去跟他们说清楚。”
“难道我刚才说的不是实话?”他冷冷地反问。
“你!”桑无焉词穷,憋红了脸,但是仍然不放手。
在黄小燕去世后的几年间,她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性格慢慢地外向开朗起来,加上学习不差长得又比较甜,虽说不是班花、校花、万人迷之类的,但从没遇见过像苏念衾这般总是对她恶言相向的异性。
她的犟脾气一上来,也收不住。
于是,一个言辞不善,一个满脸窘迫,如此一对年轻男女在情人节的街道上拉扯,难免让人好奇。有的人放缓了脚步,非机动车道上有个人居然下了自行车,停下来瞧他俩。
桑无焉激愤地说:“你怎么是这种人?”
苏念衾反问:“我是哪种人?”
桑无焉瞄了瞄旁边的人,她知道苏念衾最怕什么。刚才,他敢让自己下不来台,现在她也不让他好过。
下定决心以后,桑无焉咬紧牙关,嘴巴一撇,另一只手使劲一拧大腿,疼得她突然就装着一副哭腔道:“你怎么是这种人?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跟家里人闹翻了,和你一起到这里来,一个人无依无靠的。现在还怀了你的孩子,你怎么说走就走,要去跟那个女人约会?我今天晚饭还没吃呢,孩子和我都饿着,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还跑出去拈花惹草,找那个野女人?”
她这么一说,旁边围观的人立刻换成原来如此的表情,虽然苏念衾看不见,但是他已经完全可以听到那些窸窸窣窣的指责。
“你从小都和我好,现在却和别的女人一起,要是其他人我还能忍,她恰恰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怎么能这么欺骗我?”桑无焉原本是假哭,但是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的,就将苏念衾当成是魏昊了,真的难过起来,继续拉着苏念衾的衣服就蹲在地上伤心地流泪,假哭成了真哭。
旁边频频有人不忍地摇头,指责声也越来越大。
“老婆都怀上了还出去乱搞。”
“年纪轻轻的,可真看不出来。”
“男人长成这样,不花心都难。”
“……”
“……”
还有个挎着菜篮的中年大婶,对着苏念衾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词:“人渣!”
苏念衾的脸更黑,嘴角抽动了一下,“桑无焉,你快起来!”
“我不!”
苏念衾的脸色黑中带青,却没好发作,深吸了口气说:“你想怎么样都行,你可不可以先起来?”这么一句话,被他一个一个字强压住怒意,轻言细语地吐出来,几乎忍出内伤。
“你说话算话?”桑无焉擦了擦眼泪。
“算。”
两者相争,勇者胜。
勇者相争,智者胜。
智者相争,无赖胜……
苏念衾妥协的结果,就是两个人找了个就近的KFC坐下来吃饭。此刻,过了吃饭的高峰期,但是店里面热烈的氛围和苏念衾的形象完全格格不入。他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有些不太适应。欢快却嘈杂的音乐,还有小孩子的嬉闹声,一并挤到他的耳朵里,不禁皱了皱眉。
“我和魏昊打从娘胎起就认识了。”桑无焉说着狠狠地咬了一口汉堡,也不管对面的苏念衾是不是有心情听,就将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渊源娓娓道来。
苏念衾摸了摸左手上的手表,有点无奈。
“我们一个医院出生,一个院子长大。他就比我大两个月,我还是叫他哥哥,那个时候,许茜又在哪里?可是她凭什么说我是第三者?凭什么?”桑无焉的眼内起了团雾气。
“以前,她长得比我漂亮,嘴巴比我甜,明明就和我成绩一模一样,老师却喜欢她。我进学生会,她也要去。我去电台,她就进电台。说什么是好朋友,和我同进退。他和我考一个A大,许茜也报A大,其实就是瞒着我想和他谈恋爱。他俩当我是傻子,一直瞒着我。”
桑无焉一边大口地咽着嘴里的鸡肉,一边用桌上的纸巾擦眼泪,“魏昊喜欢她,我知道他喜欢她。他后来和我一起,不过是我逼的。”她吸了口气,继续抽抽噎噎地说,“他俩两情相悦,是以前被我活活拆散的,我也知道。可是,我就是生气,就是装着什么也不晓得,也不准他们一起,偏要拆散他们。”
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哭得像个泪人儿,一席娇惯蛮横的话说出来,让人觉得既可恨又可爱。
这事换成一般人,任谁听见都要哭笑不得。
桑无焉和魏昊的父亲在学生时代就是同学,毕业后被分配在同一个单位,住在一个筒子楼里。桑无焉和魏昊一起长到小学二年级。
后来魏昊因为父母离异,被判给母亲,去了异地。
小孩子忘性大,所以有关于魏昊的种种,几乎就在桑无焉的记忆中没有埋下什么可怀念的种子。
如此一晃,就过去很多年。
桑无焉和许茜熟识,是在初二,为了加强全班的学习气氛,班主任将所有座位按照头一学期期末的成绩来排。许茜和桑无焉一个第三一个第四,正好成了同桌。以前,桑无焉基本上和许茜这人没有交集。许茜这人个子高,皮肤白,人漂亮,个性骄傲,和桑无焉完全不是一个星球的。
两个人同坐一张桌子,孰高孰低一目了然。所以坐在一起半个月了,桑无焉和许茜之间除了“老师叫你”“今天数学啥作业”之类的话以外,几乎没什么交流。
桑无焉的理科尚可,历史和音乐却差得离奇。特别是音乐,不说那蝌蚪似的五线谱,就算是简谱放到她面前,也要扳着七个指头才能将“哆来咪发梭拉西”理顺。
经过几次磨炼,桑无焉也学乖了,提前在音乐书的乐谱上边标好“哆来咪”然后照着标注来唱。
可惜,初二秋期的音乐课平时测验,老师考的是口试,抽了签以后才发题单。因为班里人多,所以老师是抽查。结果桑无焉不幸被点到,捧着乐谱,站在讲台上,腿哆嗦了几下,磨叽了半天才发了个“哆”的音,然后,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静默了几秒钟的时间,桑无焉的脸就被憋成大红色。“南郭先生”终于要现原形了。
就在这个时候,同桌许茜突然举手说:“老师,桑无焉她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我替她唱吧。”
桑无焉惊异地转过头,看到许茜悄悄地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许茜平时是所有音乐老师的爱徒,在前不久全市中小学的“一二?九”歌咏比赛上,做了学校的领唱。一般而言,在音乐老师面前,许茜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那桑无焉就下一次考。”音乐老师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这是两个人友谊萌芽的初级阶段,那时正值黄小燕去世。许茜的出现,一下子让真空中的桑无焉又找到了可以救命的氧气。
桑无焉突然发现,原来电视上那些成绩好、长相好的女优等生都爱欺负同学的事例也不是全对。
但是,许茜的形象真正在桑无焉心中鲜活起来还是从有一天放学后的下午开始。
那天,天气很冷,桑无焉刚到家,桑妈妈就叫她下楼买酱油。楼下服饰店隔壁是家租书店。因为家庭教育的关系,那时候在桑无焉幼小的人生观里,课外读书只包括两种—四大名著和外国名著。
所以班上女生拿着爱情看的时候,她曾经偷偷地瞄了几眼,顿时觉得羞愧难当。加之桑妈妈一直告诫她,那些书小孩子不能看。于是乎,桑无焉一直觉得“租书店”几乎等于“禁书店”。
就当桑无焉双手揣兜里,晃晃悠悠地走过租书店的时候,她看到了许茜在里面,站在一排言情跟前,捧着书,看得如痴如醉。
“许茜?”桑无焉大叫了她一声。
许茜的脸从书间抬起来,看到桑无焉的瞬间,掩饰不住尴尬。
有小小弱点的优等生,才是真实的,这是桑无焉顿悟出来的真理。从那一天开始,她才真正和许茜开始推心置腹了。
原来,许茜家境并不如她的穿着看起来那么光鲜。许妈妈是下乡知青,到了农村遇见鳏居多年还有一子的许爸爸。许妈妈一家都是知识分子,可是许爸爸家世代农民,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老粗。但是,在那种形势下两个人居然真的就那么结婚了。后来,许茜一家迁回了城里,妈妈在一家纺织厂当了工人,多年后才有了许茜。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许茜寄托着自己这辈子没能实现的愿望,许妈妈对许茜的要求几近严苛,事事都要她做到最好。如今,许妈妈下岗,许爸爸在外面摆摊儿修自行车,收入不算富足。但是她一直带许茜去学钢琴,甚至还买了一架钢琴。
到了中考报志愿的时候,桑无焉终于见识了许妈妈的专制。
那个时候B市中考不是统一考试,是由各个高中自主命题,考生要考哪个学校,得去那个学校考试,上线择优录取。当然,为了万无一失,家长都会大面积撒网。反正考试时间都是错开的,多点机会也没错,最多损失点报名费。
桑爸爸对女儿这一生没啥要求,就是平安幸福,上名校也好,上普通学校也好,只要有书读,出来有饭吃就行,从来不给女儿压力。桑妈妈虽然也严格,但是还能认清形势,所以桑无焉也将能报考的学校都报了名。
而许茜不同,除了考上七中,其他啥也不指望。
“万一砸了呢?”桑无焉问。
“我妈说,上不了七中就回老家种地,我爸那份田还给我留着。”许茜答道,虽然许茜说的语气很淡,但是桑无焉从她眼里第一次看到氤氲的水汽。
那一刻,她才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是比许茜幸运了很多。后面的两个月,两个人一起为了中考冲刺。暑假七中放榜时,皆大欢喜,两人又成了同学。
开学第一天,连续三节课都是自我介绍,轮到最后一排的一个高个子男生的时候,男生缓缓地站起来说:“我叫魏昊,毕业于……”
桑无焉听到魏昊两个字,顿觉得耳熟。
放学的时候,魏昊走到桑无焉的桌子前,笑嘻嘻地说:“桑无焉,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桑无焉仰脸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地打量了他两遍,才挖掘出记忆中的这个人,好像是有那么一个叫魏昊的在她童年生活中出现过。
再眨眨眼,似乎想起点什么来。
他就大她两个月,被她叫作“小昊子哥哥”。她爱拽着他的衣角,被牵着漫山遍野跑。
他曾带着她去筒子楼外面的田里抠田螺,然后洗干净,敲碎了壳撒点盐烤着吃。等桑无焉回家后,小肚子拉了三天。
正月间,他号召大家去烤香肠,然后桑无焉将爸爸的稿子全偷去做柴火。
那么多的糗事涌在脑子里,一下子让桑无焉乐了起来,露出一对虎牙,嘿嘿一笑,“是你呀。”
青梅和竹马碰头了。
高中三年,桑无焉就这么带领着一男两女的纯洁友谊,然后一起考了A大。直到在拿到通知书的那天晚上,许茜约了桑无焉到学校的乒乓球台前,说:“无焉,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怎么了?”
“我谈恋爱了。”
“真的?”桑无焉惊喜地蹦起来,“谁啊?”
许茜嫣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我认识?”
许茜点头。
“我们班的?”桑无焉猜。
“嗯。”
“王皓?李会杰?吴晓鹏……”
猜了一圈过后,许茜都是摇头。
“是谁啊?”桑无焉急了。
“是魏昊。”许茜笑。
桑无焉听见这个名字,脸僵住了。
最后,桑无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只记得自己还对许茜笑了笑说:“那不错。”然后回屋蒙在被窝里,就觉得自己不太对劲儿。
刚开始憋气,后来就觉得难受,到最后她居然呜呜呜地将枕头哭湿了。
大一,她装着不知道他俩在恋爱,仗着魏昊宠她就啥事都去当电灯泡,制订了一个以“破坏许魏”为目的的系列计划,拉着程茵入伙的时候,程茵摇头,“你有病吧,桑无焉。”
“你才有病呢。”
“你完全就是比那白雪公主的黑心后妈的心还黑的女人哪。”
“呸呸呸。程茵,你别吃里爬外,站错边儿了。”
“我怎么就成吃里爬外的了?我明明是后妈大人您身边忠诚的魔镜呀。只说实话,不说假话。”
可是当有那么一天,魏昊因为将就她,终于离开许茜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桑无焉才发现,这好像也不是她想要的。
她开始心虚地躲开许茜厌恶的目光,也躲魏昊。直到看见魏昊藕断丝连地和许茜在醉意朦胧中接吻的时候,她的感觉居然是松了口气,而不是吃醋。
对着苏念衾一股脑儿地把这些事说出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这么作的一个人。
元宵节的头两天,桑无焉去了台里。
过年以后,人事做了点调整,桑无焉分去了新闻部,和一个来实习的女生一起,跟着一位姓姜的记者老师学习。
她以前在A大电台是做播音的,现在却突然被派到了新闻部做编辑,写东西又不是她的强项,所以她心里直打鼓。
因为她比那个实习的女生先来,所以姜老师让她带着那个女生熟悉环境和流程。
女生眼睛大大的,小名叫圆圆。
桑无焉指着右手边三个办公室,说:“这是节目编播室、电脑室和会议室,最里面那间是节目制作室。”
圆圆急忙用小本记下来。
“姜老师说,她一会儿把栏目安排打一份给我们,让我们了解一下节目流程安排。”
圆圆点头,又记下来。
“你没办员工饭卡吧,中午我请你吃饭。”
圆圆继续记她这句话。
“嘿,别写了。”桑无焉笑,“你又不是采访我。”
吃午饭的时候,遇见以前音乐栏目的汪主任。
汪主任笑道:“小桑啊,到新闻那边还习惯吧?”
桑无焉赔笑道:“还好,谢谢汪主任关心。”
汪主任离开后,身后又来了一个做采编的吴谓。吴谓端着餐盘刚坐下,就听见桑无焉甜甜地喊了一声:“吴大哥好。”
吴谓一口汤没咽下去,差点喷出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抬头看到桑无焉笑得眯成缝的眼睛,不禁有点恶寒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小桑,别这样,看着怪吓人的。”
“他们说熙姐采访一今的那节目你有张拷贝,一会儿能帮我也拷一张吗?”这事,一直被她惦念着。
“嘿,就这个啊,没问题,下班给你。”吴谓说。
“谢谢,下次请你吃饭。”
过了一会儿,吴谓又说:“你不会也是那个啥的疯狂粉丝吧?”
“是啊。”桑无焉直认不讳,还不忘抗议,“什么那个啥,人家有名字!”
“你和熙姐那么熟,以前又跟着她实习,直接找她要呗。”吴谓说。
“我俩谁跟谁啊,既然你有,我何必去麻烦熙姐?”
其实,她不去找聂熙有两个原因:第一,既然一今肯破天荒地接受她的专访,她肯定是和一今站一条线的。何况上次桑无焉就对一今表现出莫大的兴趣,这一回难免不被聂熙怀疑,打草惊蛇;第二,聂熙是台里的大牌,虽然平时挺和蔼,但是总是让人觉得有点敬而远之。
从食堂出来,正要告别吴谓,一直没发音的圆圆突然说:“吴……老师,”她拿捏了半天才叫出这个比较礼貌的称呼,“也能帮我拷一张吗?”原本中规中矩的女生,说这话的时候居然两眼放光。
“好啊,下班你俩一起来拿。”吴谓爽快答应。
桑无焉瞅了圆圆一眼,敢情这里也有情敌?
离开电台的时候已经很晚,她打车回去。到了二环路口,有些堵车,车子停停走走,很磨炼人的耐性。出租车师傅换了好几个台都没有什么有营养的,于是又去翻CD。
桑无焉说:“师傅,能帮我放下这碟吗?”说着将手袋里装着的那张专访碟拿了出来。
师傅说:“好啊。啥音乐啊?”随即放好,按了播放。
过了片头,就是聂熙的声音。
师傅说:“我挺喜欢这主持人的,声音好,据说人也特漂亮。”
桑无焉笑笑,没有答话,她在专心地等待着另一个声音的出现。停顿了一两秒钟以后,一今开口。
听着聂熙和一今之间不太顺畅的问答,师傅又说:“姑娘,你是电台的吧,不然怎么有这个东西?你要是电台的话,肯定知道一今是什么人吧?”
桑无焉乐道:“师傅,你也知道一今?”
“我家闺女天天在我耳边唠叨,能不知道吗?”
刚说到这里,道路开始畅通,车子提速。
她听着那张碟,瞧向窗外,深深地吸了口气。仅仅只听了CD里的那个男人说了三两个字,她就已经确定了。
苏念衾就是一今。
第二天是周末,桑无焉难得没有睡到日上三竿。
她从抽屉里翻出聋哑学校的通讯录,里面最底下一行有一个电话,那是她在裴校长那儿偷偷抄下来的。
她迟疑了一下,按了号码半天没拨出去。
“有什么好迟疑的。约他见面,说你要封口费。”程茵说,“这种八卦,要是卖给杂志,不知道得值多少钱。现在他给你封口费,咱们赚了钱,他又能继续神秘下去。你知道这叫啥吗?”
“叫啥?”
“双赢!”程茵斗志激昂地握拳道。
“……”桑无焉白了她一眼。
因为之前有太多的铺垫,知道苏念衾就是一今的时候,桑无焉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吃惊。但是,她总觉得两人的关系有种奇怪且微妙的变化。
他是苏念衾之外还是一今,那么大的一个名人,“一今”这个名字一出现,就疏远了两人的距离。
但是,又不完全这样。
她知道了他的秘密,从另一种感觉来说,这个秘密使得他们的感情上好像又有些增进。
她烦躁地揉了揉额角,一咬牙按了确定键。
“喂—”铃声响了两下,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呃,我是桑无焉。”
“有什么事?”
“你是一今?”桑无焉说。
她开门见山地这么问,就是要让对手措手不及,在慌乱中才有可乘之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以后,他说:“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挂电话了。”
他和上次一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真的是一今。”她喃喃地重复了一次,有些感慨,但是面对苏念衾的寡言,桑无焉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话题,“对了,上次,谢谢你听我发牢骚。”
“不谢。再见!”男人不由分说,结束谈话。
“喂喂喂。”桑无焉急忙制止,可惜已经来不及,就听嘟的一声,对方果然掐了电话。
桑无焉完全没料想到是这么一个状况。她看了下屏幕,通话时间:17秒。他就给了她十七秒。
这种挫折感就好像是她本来准备好可以演完整部戏的台词,结果才说了两句就被导演喊了咔,还让人撵下台。她想到这儿,勇气一泄,人就蔫了。
这一回合证明,即便是无赖,隔着电话对人家也是鞭长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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