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谨言的身形顿了几秒,然后一点一点从她手心抽出手掌。当着她的面,他从西装口袋中拿出一块方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末了,手巾也像赃物一般,随手一扔弃如敝屣。
最后他只淡淡扫了一眼苏栗马,留给她一个凉薄至极的眼神。
季珵到海上拍卖行门口时,里头的拍卖会已经接近尾声。
但是他也不在意,反正今天的目的就是陪新结识的艺术表演系妹子来扫扫货,只愿博美人一笑,至于要买什么并不重要,错过了什么拍卖品也不打紧。
他刚下车,娇滴滴的妹子就黏了上来,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巴不得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柔声柔气地唤他:“季公子,等等人家嘛。”
今日天气不好,乌云压顶,有些沉闷,让他整个人情绪恹恹的,妹子的娇声细语,都无法提起他的兴致。
不过,他一向怜香惜玉,还是笑得满面春风:“等会儿你看中了什么,哥哥给你买。”
毕竟是请假从剧组跑出来偷懒摸鱼,用的当然也是借口,家里人生病了需要照顾云云。假都请了,虽没什么兴致,却也不好叫人家小姑娘失望。
他沿着红毯作势就要往内走,目光稍稍流转,正巧瞥见路边一抹有些吸睛的倩影,由下往上,水钻细高跟泛出细碎的光,纤细的脚踝,匀称笔直的小腿,再往上是令人无法忽视的红裙勾勒出的独属女性的柔美身段。
季珵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眼前这个,虽算不上出挑拔尖,但或许是那身明亮的红裙加持,在阴郁天色的映衬下,别有一番风情。
他继续向上看,白皙明显的锁骨,眼睑垂下,静默地站着,失魂落魄的样子楚楚动人。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倏然蹦出四个字——女鬼勾魂。
只是把他魂儿都勾了的女鬼,他却越看越眼熟,踏上台阶的一只脚,蓦然顿住,有些惊诧地回头。
“宝贝,你等我一下。”
他安抚完身边一头雾水的小美女,像是为了验证一般,疾步走到“女鬼”身边,反复瞧了好几眼,声音带着惊讶过后的余震:“果然是你!”
苏栗马有些萎靡不振,目光低垂,所以先入眼的便是一双锃亮的皮鞋,缓缓往上看,就是季珵那双桃花眼,不苟言笑时,与记忆中那副好看的眉眼有几分相似。
然而,她现在回忆起来,只能想起方才季谨言疏离冷漠的目光。
有人凉薄,有人热络,认出她来的季珵顿时眉眼弯弯,眼角眉梢都流转着笑意,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苏栗马:“苏小姐,你还要给我多少惊喜?”
这小丫头片子还有好几副面孔,三次意外相见,三次都是不一样的打扮。
新鲜感对于男人可是致命的。
可这眼神落进苏栗马眼里,就觉得有些轻佻了。
“可是,禾先生你每次出现,带给我的都是惊吓。”
她本就心情烦躁,碰到有人上来触霉头,她也不吝赐教。
季珵碰了一鼻子灰,倒也不生气。见她这副打扮,又站在这当口,手里还拿着个与她裙子十分相称的红盒子,便也猜到她刚从拍卖行里出来。
只是,却不知为何她表现出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买完东西的女人不是该很开心的吗?
然后他开始了一系列遐想,片刻,得出结论,笑着凑近她:“被甩啦?手里那玩意儿,是分手费?”
苏栗马递给他一个冷冷的眼神。
嘿,还真猜中了,他真聪明。
“天下何处无芳草。你今天多好看啊,把你甩了的男人真是眼瞎,告诉哥是哪个浑蛋,我帮你揍他出出气。”
苏栗马好整以暇地打量季珵一眼,眼神写满了“就算告诉你,谅你也不敢”,半晌,又觉得自己在这边跟他置气,也是无用功。
“你想多了,没失恋,是失业。我老板大气得很,炒个员工,还拿几百万的拍品做赔偿,我真是……与有荣焉。”说罢,她还显摆了一下手里的盒子。
可这话里话外怎么尽是酸意,季珵有些好奇她口中的老板是谁,却只见对方扬了扬下巴,指了指他身后拍卖行门口的位置,说道:“倒是禾先生,还是尽快去陪你的小女友吧。人家眼睛都快瞪出来,拍点贵的,好生哄哄,我就不打扰了,再见。”说着一个转身,沿着路边排列有序的香樟路,抬步离去。
高跟鞋发出嗒嗒的声音,渐行渐远。
笼在昏天暗地之中的街景,有些虚无。风动,树叶随风作响,那抹明晃晃的红裙,就在这声响中越飘越远。
季珵被小美女挽着走进拍卖行时,思绪有些游离,想起方才苏栗马失神的模样,还死鸭子嘴硬偏说是失业,言语里的酸意,就差没把“男人没个好东西”直接表达出来了。
他有些失笑,身旁的小美女不解地看着他。他抽出自己被环住的手臂:“乖,你进去看中什么拍下来,算我头上。我有些急事,就不陪你进去了。”
然后他在小美女一脸错愕的注视下,走出了大门。
谁让他继承了他家老爹的多情,偏生看不得可怜兮兮的女生,顺着苏栗马离去的方向寻去,想要安慰一下她。
笔直的长街,香樟树一棵一棵,有序陈列。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他却没找到那抹跳跃的红,白跑一趟,他又开始怏怏不乐起来。
此时,苏栗马已经坐上了回程的出租车。
她靠在后排,脱掉高跟鞋,看着脚面被打出一条红痕。
刚才她走着走着,就觉得脚背一疼,于是就顺手拦了一辆过路的出租车。看着那道红痕,她有些出神。
蓦然想起,不久之前,她被季谨言扔在半路上,让她自行回家。那会儿她走得满脚水泡,心里恨不得掐死这个变态。可是转眼第二日,他抱她进沙发,还让严田给她买了伤药。她知道他有洁癖,他却好像从来没嫌弃过她,那时她心里还是有些小雀跃的。
可是刚才在拍卖行门口,季谨言眼里的厌弃,她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有时候真的弄不懂季谨言到底在想什么,但她也明白,今日她踩到季谨言的底线了,背叛和宋振宁,一向是季谨言所不能容忍的两大要素。
她偏偏全踩了个遍。
她自嘲似的笑了笑,靠在椅背上,微微合目,心中似是涌过一阵洪水,冲垮堤坝,泛滥成灾,身体里好像有一种情愫在慢慢剥离,她想要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
闭着眼睛,眼前的漆黑,让她无所适从,她恍惚明白了什么,那种失却之情来自何处。一直以来,她不是没有感觉到自己面对季谨言时的心动。
然而,对方是什么身份,她又算哪根葱。
云泥之别。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天生就像一条鸿沟,横亘在面前,阻碍着一切发展。
她一直都在装傻,一直都在压抑,却不承想,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份感情她越压制就越挣扎,就像沙漠里生长出一朵花,顽强又炽烈。
曾几何时,她还无法理解,凌辰对林倩倩那种仰望的爱,并嗤之以鼻。
原来越得不到,就越渴望。
“司机,去四洲国际酒店。”
她睁开眼,烦乱的脑海,只剩一个念头。
坐电梯来到8888号房门前。
苏栗马来时匆匆,没有带门禁卡,干脆脱掉高跟鞋,安静地等候在门口。她想要再见一面季谨言,可从下午等到夜深,始终没有等来想见的人。
身姿也渐渐从靠墙站着,变为蜷缩蹲着。其间楼层保洁倒是路过好几次,认得她经常出入这间房,是里头大人物身边的人,也不好驱赶。
深夜十二点半。
手机屏解锁后,显示了五个小时前,她发送给季谨言的微信:“季总,我想跟你谈谈,我在酒店等你。”
然而没有任何回复。
她迟疑地给严田发去微信:“严秘书,季总他在忙吗?今天还回酒店吗?”
半晌,她收到严田的回复:“季总他还在办公室里,估计今天不会回去了,而且他刚才回来还是很生气。苏特助,你应该知道,季总说的话从来不会收回……”
她落寞地缩着身子,将脸埋在环抱的双臂中。
她究竟在做什么啊……
无人的酒店走廊,安静得仿佛只有时间在流淌。
这不是她啊!
一直以来她都是现实主义,深刻地分析完利弊再去行动,或许,是遇到季谨言以后,带给她太多意外和错觉,让她不自觉变得轻飘飘了。况且,就算让她见到季谨言,她要跟对方说什么?死皮赖脸地求他留下自己,还是直接厚颜无耻地向他表白?
一阵凉风穿堂而过,似乎让她的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她抬起头,再次面对空荡荡的现实,心里那股酸涩的钝痛捋平了许多,有些人不该想的就不要肖想,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终究不是凌辰,哪怕在喜欢一个人这件事上面,她也要比他多出几分理智。
本就走到了这一步,这份工作大概也是凉了。或许,对她而言,反而是件好事,可以借此机会放下不必要的情感。
苏栗马扶着墙慢慢站起,双腿有些发麻,揉了揉,重新套上高跟鞋,正准备回去。
再次路过的保洁,见她终于要走,便又喊住了她:“外头在下雨,这把伞你拿去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好意,苏栗马接过伞,有些犹豫:“可是,以后我估计都不会来了,不知道该怎么还给你。”
那保洁也是一愣:“没关系,一把伞而已。”
“那下次,我来还伞的时候,寄放在总台吧。”苏栗马微微一笑,感谢完对方的好意,毫不迟疑地向电梯走去。
从酒店大门出来,外头果然暴雨如注。
压抑了一整个白日的天气,此刻像释放一般,雨水倾泻,随着东风飘摇,夜幕没有一丝光亮,街灯摇曳在雨中都带了一丝朦胧。
春末夏初的夜雨还是凉飕飕的,她穿得有些单薄,不禁拢了拢手臂,下楼的时候就叫了顺风车,此刻已到,停在不远处花坛边。
她撑着伞,走进雨中,坐车回家。
回到家中,她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目光盯着红盒子看了一会儿,她转身坐在了电脑前,打开一个文档,半晌,却没有动静。
脑中粗略打了一个草稿,手指才在键盘上利落地敲击起来。
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的。
写完辞职信,已经是深夜两点,一天的奔波,令她实在支撑不住,困倦异常,可头脑里却莫名清醒,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听着窗外潺潺的雨声。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她不知道昨晚自己是如何入睡的,却好像睡得并不踏实,全身疲累。
还要去趟季氏。
所以她也顾不得疲惫的身躯,换上衣服,将东西都收进包里,开启今日的行程。
昨夜的雨下得有些大,导致今日的天色还是暗暗的。日光稀薄,雨后的云飘在雾霾蓝的天空,一朵朵形状各异。
高耸的季氏大楼。
再次来到这里,苏栗马的心境有些不同。
比起昨夜的慌乱,她现在的心情十分平和,是摈除杂念后的轻松。
她事先跟严田打了招呼,乘坐专用电梯,直奔总裁办公室。严田站在门口,有些迟疑和为难地看着她。
苏栗马面带微笑,从包里取出一封辞呈和酒店的房卡,放置在严田的桌上:“我觉得常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所以写了一封辞呈。还有这张门卡,麻烦你转还给季总。”
严田面上还有些不舍,半晌才挤出一句:“好……那个,这个月的工资,下个月十五号会准时汇到你之前的账户。”
苏栗马点点头,又看他回头瞧了一眼严丝合缝的总裁办大门。他叹了口气说:“季总,他现在比较忙,你要不等一下他?”
“不必了,我想季总,大概也不想看到我。严秘书,后会有期。”说罢,她便转身向电梯处走去。
待她走进电梯,严田便转身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办公大门。
里头影影绰绰站了不少人,苏栗马一眼便瞧见了身形颀长的季谨言,一夜之间,便恍如隔世,这一段距离,变得异常遥远。
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再见他一面。
电梯门徐徐关上,她视线里的身影骤然缩小,最后完全消失在了眼前……
办公室里垂头看平板电脑的季谨言,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侧头去看,却只看见了关上的办公大门和闯进来的严田。
他揉了揉眉骨,问:“什么事?”
严田没说话,将一封辞呈和一张房卡,恭敬地放置在他办公桌上。
片刻,季谨言就明白了,苏栗马来过了。
他目光扫过桌面上的两件物什,又重新落到手中的平板电脑上,开口依旧沉稳:“下一季度开始,各部门的实行方案需要做些调整……”
踏出季氏大门,不远处的主干道上车辆川流不息。
苏栗马站在大楼下面,转身抬头,玻璃墙面透着淡淡的蓝光,直耸云霄。正值午时,许多着装得体端正的白领在外头吃完午餐,行色匆匆地赶回公司。她站在其中,也恰如其分。
今日是她最后一次颇为正式的衣着打扮,卸掉了浓妆的她,此刻混在来来往往的白领中,仿佛也融入进去了一样,丝毫不显突兀。
卸下伪装,这之后也无须再每日早起个把小时,故意把自己折腾成一副俗不可耐的样子,她有更多的时间补觉,挺好。
却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失落,以及对未来的茫然无措。
平心而论,她的学历长相都算不得多么出类拔萃,不过是万千人群中最普通的一员,之前是撞了大运,成了季谨言的特助。虽然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不单纯,最后却还是如愿以偿了。他给的薪资报酬,对于她这个初入社会不久的“萌新”来说,算得上十分优厚了。
如今失业了,又需要寻找新的工作。
苏栗马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这算不算是感情事业双双失败,这样一想,未免也太惨了些。
虽然她始终不太愿意承认,现在算是失恋……
嗯,绝对不算。
顶多算是爱情的火苗还未燃烧就被她掐灭,扼杀在了摇篮里。
喜欢一个人是控制不住的,可是,喜欢是可以被藏起来的,藏得久了,或许自己也就忘了,然后也就不喜欢了。
成年人的感情,从来不是简单的喜欢就可以修成正果的,还有太多太多的附加因素,学历、社会地位、家庭资产,条条框框的,挂在那里,看着就让人觉得麻烦费劲,顺带着那种喜欢也会瞬间就变得淡薄许多。
成人的情感世界就是这样易碎的东西……
不如一口温饱来得实际。
苏栗马暗自臆想了一路,等回过神来,公交车已经在她的目的地停下。从季氏出来她直奔公交站台,乘坐公交车,来到了影视城。
几次三番地造访,拍摄片场外的保安都已经认识她了,今天都用不着人来接她,直接放她进去,还打了个招呼:“苏小姐,又来探班林小姐拍戏呢?”
她回以微笑:“是,您辛苦了。”
进入拍摄地时,正好在拍摄男主角的戏份。不远处的摄像机正慢慢靠近放大禾子珵精美的五官轮廓,苏栗马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径直朝林兮走去。
这只花蝴蝶二号在拍摄中,也好,省得他没脸没皮跑来搭讪。
林兮正在喝水,直到苏栗马走到她跟前停下,她才仰着头惊疑道:“你怎么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跟组小助理早就反应过来苏栗马不是个实习小助理,却也吃不准对方的身份,只道是林兮的朋友,于是也很有眼力见儿地收拾出林兮身旁的一个空位,示意她坐。
苏栗马也不推辞,对着那小姑娘笑笑,就弯腰落座,顺带从包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红盒子,递到到林兮面前:“我专程给你送这个来。”
林兮接过,打开盒子,一只绕着金线的玉镯安静地躺在盒子里,流光婉转晶莹剔透,看成色就是上好的冰种。
她手指拂过那只玉镯,有些发抖,一时竟有些失语。
苏栗马也不打扰林兮,静静地看她脸上情绪转换,片刻后又见她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潮湿。
“你知道吗,两年前,我离开家里,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把我妈的遗物带出来。我还以为这次我肯定拿不回这只玉镯了,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还是多亏了你,谢谢你。”
她的声音里都含了一丝轻颤,苏栗马不由得安慰道:“没事,拿回来就好了。”
“对了,这次拍卖花了多少钱?我得把钱给你。”林兮收起盒子,蓦然想起来问。
苏栗马却有些难以启齿——如实照说,这善良大小姐可能说不定又觉得是她害得自己失业失恋,啊呸,没有失恋,搞不好又得自责好久。
“是……季总拍下来的。”这点苏栗马没撒谎。
林兮惊讶地抬头,问:“季总?”她一时间也不确定,季谨言为什么会帮她拍下这只玉镯?
“不管怎么样,无功不受禄,我找个机会还是得把钱还他,或者我再请他吃个饭?毕竟他这次这么帮忙,小苏,到时候你也要一起来。”
苏栗马有些讪讪的,半晌,才不得已说:“可是,我……已经辞职了,大概不方便跟你们一起吃饭了。”
林兮有些震惊:“为什么?”
“嗯……”苏栗马脑中飞速运转,靠着瞎编乱造的功夫瞬间编了一套说辞,“你也知道季谨言这个人,既小心眼又难相处,斤斤计较还睚眦必报,天天待在他身边我气都喘不过来了,吃不好睡不好,都快成秃头少女了,所以为了脱离苦海,我解放了自己!”
她这话说得义愤填膺,吐槽季谨言那段,完全出自内心深处的愤慨,格外真实,倒也叫人瞧不出端倪。
林兮被她一段话说得发怔,半晌,有些狐疑地盯着苏栗马,说:“小苏,你……是不是喜欢季总?”
“咳咳咳……”苏栗马被她一句话吓得瞬间呛住。
林兮连忙边拍她的背,边说:“就你刚才的口气,特别像是小情侣吵完架,在埋怨。”
平复了剧烈的咳嗽,她才幽幽道:“我喜欢或者不喜欢他,又不重要。”
“重要。”林兮接话,有些迟疑着说,“季总为什么会帮我拍下这只玉镯,还有,她跟我签订的合约,希望是我多想,我总觉得……”
“嗯?”
林兮一脸凄苦地问:“他是不是喜欢我?”
“咳咳——”苏栗马又光荣被呛住。她确定,季谨言买下这只玉镯的时候,大概是真不知道是林兮母亲的遗物。
“虽然他平常对我冷冷淡淡的,但是我就忍不住怀疑啊。”林兮越想脸色越难看,“所以如果你真喜欢他,而他万一对我有好感,我……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
苏栗马开始发现这位大小姐脑洞清奇,并且有点可爱。
她忍不住问:“那你喜欢季谨言吗?”
林兮狂摇头:“当然不,季总那么冷冰冰的,还那么凶,我有时候看见他,说实话,还有点害怕。”
冷冷淡淡是真,凶……这个字,苏栗马倒好像从来没在季谨言身上感受过,只知道他生气喜欢冷暴力,但偶尔也会有些柔和的时候。
她脑中不自觉闪现一些片段——
是那个醉酒后抱她上楼的人……
是那个她胃疼陪她在医院排队看病的人……
更是那个她做噩梦会守在她身边的人……
这么一想,他其实有时候也很温柔。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说:“他有时候,好像没有那么冷淡。”
林兮:“?”
在林兮疑惑地眨了眨双眼后,苏栗马回神,对着她笑言:“我说大小姐,你是不是演戏演得走火入魔了?放心吧,你想的那些事大概都不会发生。”
“希望是吧。”林兮转念又想到另一件事,“那你最近在找工作吗?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跟公司去提,请你来当我的助理,你什么都不用做,坐着就行。”
苏栗马想了想:“好,让我考虑一下。”
打板声传来,禾子珵的这场戏完成了。苏栗马实在不想与他正面相逢,于是就跟林兮告辞离开:“我先走了,不耽误你拍戏了,有事微信联系。”说完,也不等林兮开口,就急匆匆地走了。
禾子珵下场的时候,正好瞧见苏栗马行色匆匆的背影,晃到林兮身旁,问:“苏小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她有事。”林兮敷衍道。
禾子珵又问:“我听说苏小姐失业了?”
林兮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模样打量他,又听他说:“麻烦你转告一下苏小姐,我这里有个职位空缺,她愿意的话可以来试试。”
“不用了,我已经跟小苏说过,希望她来当我的助理了。”林兮以为禾子珵说的空缺,无非也是个助理。都是助理,当然做她的更轻松。
禾子珵眼光一转:“不是助理,是经纪人,我刚从国外回来,还没有签任何经纪人。”
林兮有些吃惊地看他。
禾子珵又说:“麻烦林小姐转告苏小姐一声,我很有诚意。”
“为什么你不亲自跟她说?”林兮疑惑。
“……”还不是因为“玛丽苏”一直没通过他的好友验证!
林兮思考着怎么跟苏栗马说禾子珵“求才若渴”这件事,并且怀着季谨言可能暗恋自己的惴惴之情,当晚放工就联络了严田,想要见季谨言一面。
步入夏季的天色暗得很晚,天边隐约还亮着一道不深不浅的分界线,迟迟不肯退去,整面落地窗恰好可以俯瞰到这一风景,季谨言就坐在窗前的沙发里。
依旧西装革履,冷冷清清。
林兮本来想先问对方买下玉镯的事情,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苏特助,她为什么要辞职呢?”虽然早上听苏栗马这么说,但她隐隐约约觉得对方有所隐瞒。
一阵死寂。
正在上茶的严田,也不由得稍稍一顿,小心翼翼地观察季谨言的神色。
房间里欧式挂灯通透敞亮,从上方打下来,让季谨言的上半张脸笼在一层阴影当中。那双漆黑的瞳孔深邃幽暗,让人辨不清情绪,可周遭裹挟的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还是昭示了主人的不悦。
严田上完茶,静静地躲远了些,以防殃及池鱼。
林兮也似有所感应,气势顿时弱了许多:“季总,我觉得,苏特助真的很能干,而且做事也细心认真,能找到这样的员工也是不易,您为何不出言挽留一下……”
她话还没说完,就接到季谨言递来的凉凉眼神,霎时噤声。
半晌,为了缓解沉寂的气氛,林兮只得被迫转移了话题,却犹犹豫豫不知怎么开口:“那个,季总,这只玉镯……”
季谨言的目光落在她双手捧着的红盒子上,蓦然,眉头一紧。昨日场景历历在目,他微微敛眸,声音冷得与外头的天气全然相反,恍如坠入冰天雪地间:“林小姐,专程跑一趟就为了说这些?我很忙,严田送客。”
林兮被下了逐客令,虽然想知道的一件没问到,却也只能讪讪地跟着严田出门。
走出房间,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严田走在林兮身旁,不由得提醒道:“苏特助是被季总炒了鱿鱼,所以,林小姐以后还是莫要踩雷比较好。”
林兮顿住脚步:“为什么?”
严田目光留在她手中的盒子上:“昨天拍卖会之后,苏特助……反正就得罪了季总?这只玉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林小姐你这里,或者是苏特助让你交还给季总的。不过季总拍了给她,就是她的了。只是季总这几天还是很生气,你以后还是多注意言辞比较妥当。”
严田说一半留一半,弄得林兮一头雾水,最后被蒙蒙地护送进电梯,下了楼。
回去前,严田还是“多事”地翻出苏栗马的微信,给她发去一条信息:
“林兮小姐来找过季总了。”
发完这条微信,他才回酒店房间,就瞧见季总靠在沙发里,合着目,却始终愁眉不展。
一阵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季谨言从西装内里口袋掏出手机,淡淡瞧了一眼,便瞬间掐了电话。
又是一阵铃声,这回是严田的手机。他尴尬地拿出一看,居然是季老爷子,无法不接,只能硬着头皮接通:“老爷子。”
他招呼还没打完,那头就传来季老爷子矍铄的声音:“那小子怎么不接我电话,让他听。”
“季总不在……”严田瞟了一眼季谨言,扯谎道。
“我信你个鬼,给我放外放。”严田为难地凑近季谨言,艰难地按下了外放,季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安静的套房内倏然炸开,“谨言,你小子瞒得我好苦啊。要不是我今天跟老严去打高尔夫,碰到茉华那个方丫头,我还不知道你居然有未婚妻了。怎么一直不肯带回来瞧瞧,要把我这把老骨头蒙在鼓里多久?”
一连串质问,问得季谨言有些头疼。
电话里的人还在继续:“我不管,下个周末或者下下个周末,总之这个月内,你把她带回来吃个饭,否则我就天天去公司找你,顺便让季珵也去公司实习……”
话还没说完,季谨言一伸手,就按掉了通话。
严田:“季总……”
季谨言又靠进了沙发中,揉了揉眉骨:“去联系林兮吧。”吩咐完,他觉得很是疲惫地撑着额头,蓦然想起,林兮带来的那只玉镯。
他送给苏栗马的东西,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转送给了别人……
有时候,他宁愿她只是贪财爱钱,这样或许,他还能用金钱把她留在身边。可现在看来,她愿意当宋振宁的小信鸽不单单是为了钱,又或者干脆是因为宋振宁这个人……这个想法,像脱缰的野马,在他脑海中有失控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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