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绝非狠话,州府的人来县城里开店,敢以这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示人,正是州府给予的权利。
也正是如此,县城里的人砸锅卖铁都想搬去州府,成为州府的人。
以前也有别的小县城,惹怒了州府掌柜的不快,后来家里妻小皆然被卖,男的发配到晒盐场,反正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如此,也是震慑了不少人。
所以一般情况下,这些小地方的本地人宁愿自己吃点亏,也不敢惹他们州府来的人不快活。
可现在大家哪里顾得上这些,家里都快死完了,还要被他们如此欺辱?这口气要是再继续咽下去,那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方主薄气虚喘喘跑来,看到谢明珠也在这里,还以为看花了眼,有些难以置信地朝她跑去,“你怎也跟着他们瞎闹?”
谢明珠知道他是担心什么,但事已如此,木已成舟,还想那些做什么?“法不责众,何况错也在他们。”人血馒头是能吃的么?
何况也不是见州府的就砸,大家气虽气,但也没无差别攻击,就冲着他们两家而已。
方主薄蹲坐在一旁散乱的木头上,“是了,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样?”只是也忍不住担心接下来广茂县的未来。
阿骏虽说还留了几个海盗活口,到时候可指认是州府的主家所为,虽然不能如何。
已经预料到就算是能将他们活着带到州府去,那头各家族与州府官员也是狼狈为奸,纵使证据确凿,也是轻拿轻放,指不定就是拉了个不起眼的挡箭牌出来顶罪。
真正的凶手,仍旧还会逍遥法外。
但最起码,广茂县是受害的一方。
可现在这一砸,州府只会将此事小事放大,大到指不定陈县令这乌纱帽也保不住了。
一时之间,心情悲凉,只觉得前途一片渺茫无望,下意识捂着胸口,倒不如这样一闭眼再别醒来了好了。
事实上,他这样想,人也闭上了眼睛,然后像是忽然失去了支撑力,朝着左边重重倒了下去。
谢明珠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嘴里呼着他的名字,“方主薄?”却见方主薄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满头的汗。
这莫不是心疾突发了?
她慌张的喊声一下也引来了不少人,正巧有莫家会些医术的老妇人,连忙过来给他按胸下骨。
寒氏则急忙往他身上摸索,找到那小小的药瓶子,倒了一粒,往他嘴里塞,又和那老妇人一起将他扶起靠着后面的木头坐着,不多会儿方主薄竟真缓缓醒了过来。
只是满脸的疲惫。
见他要开口,寒氏上去扶起他,“别说话了,我们先扶你回衙门休息。”
方主薄闻言,本蠕动着的嘴唇也合上了,虚弱地点了点头。
寒氏与谢明珠这里打了招呼,自叫了个身材强壮些的嫂子一起,两人扶着他往衙门去。
这头自然也散了,谢明珠也回家去。
这几日过得浑浑浊浊的,耳朵边上的哭声似一直没停下过,她也觉得有些精神不济,上楼喝了口水,靠在栏椅上休息。
竟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忽然叫人推了一把,睁开眼一看,对上卫无歇的担忧,“你到屋子里睡去,要下雨了,小心着凉。”
天空大团大团的乌云,将灼目的太阳一下给挡住了,云层黑色的边框上,镶嵌着一圈金。
“孩子们呢?”王机子和庄如梦,这几日她没见着人,不过锅里留着的饭有人吃,可见都是回来过的。
这雨怕是不小,她有些担心,尤其是小时也没在家里。
“小晴姐妹几个在杨大哥家那边,小宴和阿坎大哥家的阿逖在风家那边帮忙。”至于庄如梦和王机子,他真不知道在哪里。
兴许是在莫家,或是叶家还是沙家都指不定的。
听得女儿们在萧沫儿那里,谢明珠也放心了许多,“在那边也好。”既能陪着萧沫儿,萧沫儿也能看着她们别乱跑。
两人说着话,沙若忽然从外跑来,“快,来了,都来了,陈县令他们回来了。”
谢明珠一听,倏然起身,与卫无歇一同下楼,跑到街上去。
几辆车上都盖着青布,周边围满了哭得伤心欲绝的老百姓。
有人将青布揭开,谢明珠挤过去看了一眼,但见全是整整齐齐的椰子,而每一个椰子上都写着名字。
每一个椰子,就代表着一个人。
哀嚎成片的哭声中,陈县令他们哽咽着叫名字,各家上来领走装着自己亲人的椰子壳。
此后,谢明珠再也无法用椰子碗吃饭了。
人手不够,加上倾盆大雨落下,她也跟着送骨灰。
雨停了,夜色也来了,弯弯的月亮的挂在天空,冷冷清清的。
寿材铺纸火铺都砸了,何况也一时之间寻不到那么多棺材,后来他们几家商议着,合力在城北外的小香山上修建了个祠堂,将骨灰腾放到陶土坛里,一起供奉在那头。
自此后,城里也没有什么四大家族了。
他们的主家都打算将他们这些旁支给赶尽杀绝了,那以后他们自然不可能再替州府主家卖命,如今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广茂县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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