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芹心中一动,也难怪,他很少提盛京,也从不提本家。
她嚼东西的的速度都变慢了。
见状,陆挚笑说:“无妨,如今我和本家,是彻底断绝关系,再无转圜余地。”
他说得淡淡的,可当初到底有多难,云芹根本就想不到。
她掰一半面果子给他,说:“这亲戚,就不要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有何家,有云家。”
陆挚心想,还有她。
他喜欢她一心一意念着他,譬如现在。
只是他以为,聊起四年前的旧事,自己多少会觉出“时过境迁”的滋味。
但并非如此,他对家中遭遇,确有不甘。
以前不讲,是找不到人讲。
他鼻间舒出一口气,今晚过后,那块无形压着心口的石头,重量轻了。
这部分重量,又似乎被她轻轻托起。
看今天情况,云芹和陆停鹤相遇,是巧合。
但他还是有个微弱的念头:她身边,有他一个姓陆的就够了,尤其是他不喜盛京的“陆”。
这念头很专横,陆挚又一贯温和,心胸开阔——
绝大多数时候,他着实开阔,很偶尔,才这般“小心眼”。
可云芹与谁往来,不该由他干涉,这就和她和汪净荷往来,是一个道理。
何况,陆停鹤也才十五六岁,和这些污糟往事,干系不大。
云芹自是不知,眨眼间,身旁男子心思已经千万般,她只看他朗目疏眉,唇畔噙着温和的笑意,把她给的面果子,还给她吃。
她就吃掉最后一点面果子,忽的反应过来:“我们吃了四个?”
陆挚笑说:“是。”
云芹懊恼,这是明日早饭,怎么没忍住全吃完了呢?
陆挚摸她平坦的小腹,问:“没吃撑吧?”
云芹:“还好,嗝。”
她也不是饿,只是能吃,不过一口气吃了三个面果子,确实也饱。
陆挚眼中笑意更胜,用旧被子裹着她,只露出她的头脸,就搂着抱起来。
他低声说:“走吧,消消食。”
云芹:“?”
消食怎么往屋里走?
……
隔日,陆挚精神极好,早早出门,买了早饭回家放在灶台里,同云芹说了声,才又去城南郊野。
他来得更早,老门房在扫地,见到他就说:“你这秀才,可还敢来?昨日老爷在酉时问你,偏偏你先走了!”
陆挚歉然一笑,道:“今日酉时也会走。”
老门房:“官老爷‘点卯’,你‘点酉’。”
陆挚回:“便是先适应适应。”
两人的谈笑声传到院子里,张敬负手在院内,听了一半,又哼了声,就走了。
果然等到傍晚酉时,陆挚发现张敬不见自己,就走了。
一连好几日,直到二月上旬要过完,张敬发现他有耐心,回家吃饭并非要与自己拿乔,这才松了口。
于是,这天清晨,陆挚来到张府,老门房笑说:“陆秀才快请进,咱家老爷总算被你‘点酉’所打动。”
陆挚也笑:“学生之幸。”
待要进门,他才发现,门旁停着一辆紫檀木马车,一匹白马低头吃草。
他问:“府上还有客人?”
老门房解释:“是有,在老爷书房。不过这马车,是家里姑娘省亲,在后宅和娘子说话呢。”
陆挚:“原是如此。”便不再问。
进了张府,他四年不曾来,府中有细微的改变,但整体没太大改变,院子里嶙峋假山,花木扶疏,楼阁错落有致,雕甍绣槛。
梨树巷的宅子与之相比,便是骆清月的骈文比《滕王阁序》。
从前,陆挚把住房当身外事,如今,他忍不住推断,造这样一座宅子,二千两都不够。
他静下心想,人最忌讳好高骛远,得先考下功名再说。
及至张府正堂,与以前不同的是,门内立着一尊和人一样高的黄栌木雕像:双臂大张,单腿站立,锯牙钩爪,青脸怒目,竟是罗刹。
陆挚顿觉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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