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脸上皱皱巴巴,甚至还挂着黏腻的油脂,面容狰狞可怖。血盆大口张开,肿胀的眼睑间只留下两条细缝。
它似乎认出了黄灿喜,每一掌拍下都带着对她过往所作所为的愤懑,动作狂暴得如同在拍打领地里的两只蝼蚁。
与沉睡时的安宁截然不同,苏醒后的它显得格外暴躁。
周野闻言回头一瞥,“确实丑陋。”
脚下的动作却丝毫未缓,“但它与你同源,你是女娲的孩子,它也是。”
黄灿喜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她再次回头望向那挥舞着巨掌的婴孩,目光最终落在那镶嵌着七枚钥匙的孔洞上。
“……原来、”
“原来女娲,就在这婴儿的腹中吗?”
世界原来是一个巨大的子宫。她在母亲的腹中,而她的母亲,也被它们吞噬入腹。
她曾以为人皮书三册,不过是张良等人对怪力乱神的胡乱再编,如今看来,其中记载的竟是返璞归真、回归最初的秘辛。
如此一来,第七枚钥匙的所在,她已然明了。
她猛地拉住周野,停下了奔逃的脚步。
周野嘴角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面色沉郁,却固执地不肯回头。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种迟来的顿悟,“原来答案竟如此简单……原来它一直就在我来的路上。”
她终于明白,为何原本敦厚善良的杨米米会说出那番诡异的话,为何“反噬”不仅降临恶人,连善者亦无法幸免,为何周野会带走那具不腐的女尸,并将其长久封存于广州。
原来,只要她甘愿成为那第七枚钥匙,所有的困局都将迎刃而解。
随着答案的揭晓,“嗙”的一声震天巨响,巨婴的手掌已朝着两人轰然拍落!
千钧一发之际,周野那本封面写满咒文的生死簿骤然变大,硬生生挡下了这毁灭性的一击。
黄灿喜抬头望去。初次相见时,那生死簿便已只剩半册,而这一路颠沛流离,不知不觉间,竟唯余这最后一张残页,在狂风中摇摇欲坠,如同周野此刻即将燃尽的神魂。
真巧。那日泼下的墨痕,竟成了今日的血迹。
周野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在他脖颈与胸膛蜿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脸上的皮肤正寸寸剥落,黄灿喜紧紧盯着,内心仍残存着一丝微弱的期待,盼他能如西藏寺院地下那般,再次蜕下旧皮,重获新生。
然而并没有。周野的身形正在虚空中逐渐消散,过程缓慢却无可挽回,如同沙漏中流逝的细沙。
她渴望终结这延续千百年、如同诅咒般的使命,可若如此,周野亦将随之湮灭。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珍贵之人,此刻蓦然回首,是否与周野的缘分,也终将在某个注定的时刻戛然而止?
“周野,欠了你这么多次,这次一次性还清。”
她绽开一个爽朗却决绝的笑容,伸手猛地将生死簿上那最后一张残页撕下,用尽力气紧紧按入周野掌心。
两人仅凭一个眼神便洞悉了彼此的意图。他眼角滑下血色的泪,仿佛积攒了千年的不甘与怨怼。
他不愿接受,她亦固执不退,互相僵持,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可若论疯癫与决绝,谁又能胜过黄灿喜?
她指甲扣入血肉,深深扎进周野的掌心,扎进了最初在米北庄村时,她私心留下的那两笔“人”上,纸张被彼此交融的鲜血浸透,再也难分你我。
“你要好好活着,我在末日的尽头等你,”
“别当逃兵,周野。”
她留下这最后一句话,与一道不舍的回眸。随即挥手掀开一道滔天巨浪,纵身投入浪涛之下,重返人间。
可她不再是“黄灿喜”了,她化作了芸芸众生中的任何一个,她是余米米、是陈米、是杨米米……是黄米米。
而代替她存在的神格“黄灿喜”,虽然仍在报社工作,但所有同事都隐约感觉,她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可具体是哪里变了,却又没有人能说得清。
糊涂间,时间竟已悄然滑过四年。
某日。
谷星在办公室加班至深夜,邮箱里忽然弹出一封定时邮件。
正文只有寥寥数语,却令她心头一震。
附件中还附带了一份资料,记录的,是这片土地之下,不为人知的过往。
……
算算日子,我和他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那段记忆却越来越远。我答应过不会将这些事公之于众,但此时此刻,我却想留下点什么。
如果你看到这些,请只当作是一个故事,不要深究,也请不要打扰故事中的人或怪。
世界的运转自有它根深蒂固的规则。
—2030年8月1日
黄米米
第90章 我们才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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