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在这样的环境背景下,究竟是对神明的痴狂战胜了父母之爱,还是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规训使然?
她忍不住刨根问底。即便身处如此荒诞的境地,依然改不掉在不合理之处寻找合理解释的习惯。
而这一问,竟真让她窥见了几分真相。
“这里的女子婚前不要求守贞,长子说不定是别家的血脉,男主人自然不愿家财落入外姓人手中。”
“你猜如何?”
黄灿喜深受震撼,这才明白“宜弟“二字的真正含义。
老头见她神游天外,等不到回答只好自己揭晓谜底:“自然是要将头胎男婴分尸祭神,以此保全弟弟们的继承权。”
话音未落,他双眼眯成一条细缝,嘴角咧开,露出空荡荡的口腔。
黏腻油滑的舌尖上,赫然卷着一小截指骨状的肉块。
下一秒,舌头灵活地一卷,如藏珍宝般将那肉块咽入腹中。
“噫呜、咿唔——真是人间至味。”
第86章 吃啊——吃啊、吃,快c……
空气里忽地笑出两声, 轻飘飘地敲在人心口上。
“好吃吧。”
时间已偏晚,树荫下的碎光像老了似的, 失了劲,在空中结成一片灰白的雾,把四周都照得虚虚的。光影落在她身上,竟把她的轮廓削得更淡,像一层披着丝绸画皮的鬼。
她站在那黑紫肤色的老头前,更衬得皮白如月,又冷又孤。
可偏偏她嘴角那道轻轻抿出的弧度,让人不忍移开视线, 一见便心生欢喜。
她用指尖指向碗里的肉, “这的人都这么吃吗?”
“当然。”老头答得干脆, 可目光撞上黄灿喜的视线时,却像忽然失了胆气似的, 话尾含糊得往回缩。
不仅是他, 他身边挤着的小孩、青年、壮年,人人手里都端着一碗肉汤,热气往上冒着。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喝着汤、祈着福, 却又像下一刻就会整窝整窝地, 脸生黑花,遍身溃烂,没入巨坑里。
“你看我干什么?”
老头用袖子抹嘴,那块早已泛黑的袖口又添了个油亮的新污点。他眼睛死死盯着她,像要从她脸上想起什么。
“你怎么……还挺眼熟的。好像在哪儿看到过……”
他眯着眼,“长得像你的神像。”
“你猜对了。”黄灿喜笑意轻柔,“我就是那地府里的阴魂使者。”
“来勾你魂下地。”
老头突然像被火燎到似的蹿起来。
从过了三十岁后,他命里就避着“死”字, 可此刻脸色乌黑,只有两只眼睛涨得通红,一口闷气从胸腔里硬压出来:“你拿你洪爷开玩笑?”
他抡拳砸来,急狠得像要拼命。
黄灿喜身形一偏,轻轻让过,动静冷静,像在躲一只野猫。
她手肘一翻,在他身上挑了个位置,最后只用三分力敲在他胸口锁骨中央。
老头像被抽去骨头似的,整个人哐地倒在地上。
“洪爷?哪个洪?”
老头眼冒金星,趴在地上动也不动,演得跟真死了一样。
她见他不吭声,便背着手慢慢蹲下,影子压在他半张脸上:“哪个?”
不见他答,她手指探进他后颈衣领那块泛黄的布料处,摸到一个名字。
随后断言,“洪米米,你早就死了。”
地上的身子猛地一抖。
“你死在光绪二十年的米米村。”
“人肉汤当然好喝。但那汤带着病,熬一锅,能让半条村都丢命。”
她起身,拍了拍掌。
“再喝两口吧。你该上路了。”
话音刚落,地上却突兀多了两滴水——老头竟哭了。
“你把我带走吧。”
“我确实死了。”
他满脸悲戚,那个名字像是带着某种魔力的咒语,她一念,他整个人就塌了。
可事出反常,一股不知来处的直觉,让黄灿喜觉得并非如此。
“……洪米米?”
名字再次出口,老头肩膀更低了几寸。那件破布似的衣裳贴在他身上,像是他的第二层皮,每一次呼吸都像风在吹动尸布。
而那三个字依然刺眼。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