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总被推出手术室时, 原本晴朗的天色已经变得阴郁, 一片片灰白的浓云正像是贺总毫无血色的双唇。他被迅速送进重症监护室, 家属不能入内探望, 于是一群人乌泱乌泱地来,又被护士乌泱乌泱地赶走。小姨和姨夫正在联系护工,孟叔拿卡交费去了, 商远那彼此横眉冷对的爸妈难得凑到一起, 正向贺利的副经理交待着什么。黄医生昔日的领导和同事也来了,两位阿姨一左一右搀扶着她, 眼眶都泛了红, 老领导走向贺白帆,贺白帆恍惚地说:赵伯伯。
嗯白帆,已经联系好了,等你爸情况稳定下来, 就转上海华山医院,我同学在那边。北京协和我也正在找人给你爸远程会诊,他拍拍贺白帆的肩膀,似乎稍有犹豫,但还是带着贺白帆往旁边挪了几步,继而低声说,白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贺白帆抬头看他。赵伯伯,以前他妈工作的医院的院长,听说曾在爸妈的婚礼上喝倒一片英雄好汉,然后哼着歌从汉口骑单车回武昌。而今,赵伯伯的两鬓已经花白了。
你爸这次的脑出血是脑瘤压迫引起的,出血面积不大,抢救也算及时,加上人还年轻,估计不久就能吸收掉但是,瘤子很麻烦,他顿了一下,皱着眉,老贺之前没有症状么?比如头疼、呕吐之类的?
贺白帆想了想,说:好像没有。但他昨晚喝酒了。
嗯,有些患者确实没有症状。赵院长眉心挤出川字褶皱,他和贺白帆站在消防通道门口,灯光黯淡,他的脸色发黑。贺白帆忽然想起如果他没记错赵院长是心脏外科专家。
赵院长说:白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实话跟你说,你爸的脑瘤,大概有些凶险,你要做好各方面的准备。
贺白帆慢慢瞪大眼睛,并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只说:好的。
不仅是你爸的病情,你家公司的事,还有你妈这话本来轮不到我说,赵院长叹气,你妈也是大夫,所以你爸的情况是瞒不住她的,她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你要多留意。
贺白帆点头,还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木木的。
你有没有我的手机号?赵院长掏出手机,存上,有事随时联系。
于是贺白帆第一次存上了赵院长的手机号码。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还不知道赵院长的全名,以前听爸妈提起他,都是亲切地称他为老赵,老赵昨天又跟王院长吵架啦,老赵这人啊,就是臭脾气改不了。但是今天的赵院长其实可以说是温和至极,他向病人家属通知病情时,都是这么温和吗?
你爸的脑瘤,大概有些凶险。
你要做好各方面的准备。
贺白帆闭了闭眼,还能回想起昨晚饭局上他爸举杯饮酒的样子,时间没过24小时,他爸却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身上插着管子。
贺白帆想不通,恍惚的瞬间,怀疑自己还在昨夜,喝醉了,做噩梦。
白帆,手机还有没有电?你穿太少了,这个先披着。姨夫和小姨回来了,一个塞给他充电宝,一个给他肩上披羽绒服。
贺白帆低声说:小姨,今晚你陪着我妈?
我陪着你妈,陪着你们,别害怕啊小姨语带哽咽,白帆,别害怕。
***
陶敬被学院处罚的爆炸性新闻传开之后,整整一天,陶敬的实验室热闹非凡,其他学生三不五时就溜过去打听陶敬的八卦,听的时候讨论一番,听完回来转述时再讨论一番,实验早就没人做了,大家细数着陶敬的桩桩恶行,即便不是陶敬的学生,也都有种大仇得报、沉冤昭雪的感觉。
杨思思自然也想过去凑凑热闹,但她的选修课论文还差几个注释没写完,系统截止时间是晚上六点,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
室友凑过来:还没写完呢?我吃饭去了,给你带不?
杨思思感恩戴德地将校园卡递给她:好嘞!手抓饼就行!
当杨思思将word文档转成pdf并飞快上传系统,时间已是五点五十一分,窗外天色黑了大半。杨思思长吁一口气,忽地反应过来:欸,商远这个粘人精竟然一下午都没找她,干什么去了?
她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腰,一边往外走,一边给商远发微信:小猪在干嘛~
正值饭点,整层楼都很安静。杨思思刚走出实验室,忽听前方砰地一响,有道黑色身影猛推开门,冲进走廊。
杨思思和卢也打了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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