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贺锐利的目光从深陷的眼窝底部射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松宫。果然。
果然什么?
你小子果然是在隐瞒什么。难怪我觉得这段时间你有点不对劲,就是从你去宇都宫走访花冢弥生女士的老家开始的。你是在躲我吧?
我没有。
少装蒜。你以为能骗过我的眼睛?你一直在留意汐见行伸先生,可他理应与本案无关。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松宫又喝了一口咖啡,随后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所以恭哥怎么想?
想什么?
这次的案子,你认为疑点全部解决了吗?
是我在问你问题。
我很难相信恭哥会认为,案子就此已全部了结。
加贺抿着嘴,从鼻子长出一口气。你说得对,我无法接受目前的结果。中屋多由子应该是凶手,但我总觉得她还在隐瞒什么。她在当时那种状况下干脆地认罪,一定有她的理由。我这么想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刑警形迹可疑。加贺抬手指着松宫,是个人都会觉得你在隐瞒什么。
要是真有什么异常,那个刑警会立刻上报。你是这么想的吧?
加贺目不转睛地盯着松宫,将手伸向咖啡杯。没错,他抿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我确实有这样的疑问。有些刑警怕别人抢功,会独占线索,但你不是那种人。
我没那么小气。
是啊。那么,请问松宫警官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呢?加贺把胳膊架在桌子上,稍稍向前探出身子,以及,为什么不向我报告呢?
松宫轻轻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肩头骤然放松。他睁开双眼,说道:我可以回到刚才的话题吗?
什么话题?
我和我那个在金泽的父亲。
加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蹙起眉头。他看了看松宫,像是在揣测对方转换话题的目的。说来听听。
知道自己真正的父母另有其人,当事人会感到幸福吗?了解真相的知情者,就应该把真相告诉当事人吗?
加贺沉默片刻,开口道:你怎么看?知道父亲的事以后,你是怎么想的?
说实话,我也想不大明白。我有时觉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比较轻松,但知道了以后,又有强烈的意愿想要彻查到底。我的心情真的很复杂。我唯一笃定的便是此事非同小可,甚至会影响到某些人的一生。
那是当然。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我在想,揭露他人的秘密总是正义的吗?家事更是如此。即使是为了探寻案件背后的真相,警察就有权揭穿谜底吗?
加贺面无表情,但目光越发锐利。看来你不光是在说你自己。
松宫挺直了背脊。我如此迷惘,是不是没有当刑警的资格?
加贺把咖啡杯贴近嘴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悠然自得地连喝了几口。情况特殊,另当别论。你就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吧。
刚才说过的话?
不管你隐瞒了什么,我都不会再来问你。加贺拿起桌上的账单,起身准备离去。
松宫也站了起来。等一下。你什么意思?
就是一切由你判断的意思。
由我
松宫,加贺注视着他,你小子是个好刑警。
讽刺我吗?松宫对这意料之外的话感到困惑。
不是。加贺表情严肃地说,以前我不是也说过吗?刑警并不是只要真相大白就好。总有些真相无法在审讯室中问出,但会由本人一点点吐露。因分辨何为真相而烦恼不已,这才是优秀的刑警。
加贺确实说过类似的话,松宫还记得。一时之间,他想不出该如何回应,但加贺对他的烦恼予以了肯定,这还令他挺高兴的。
加贺接着说:有时,真相可以永远不见天日。只要你做好觉悟,为自己的一切判断负责即可。
觉悟松宫喃喃念道。
就这样吧,回头见。加贺转过身,向收银台走去。
松宫重新坐下,细细咀嚼着加贺的话。加贺既是他的表哥又是资深刑警,这一番话语沉重且深刻,却温和地鼓励着他。
没错,关键在于觉悟。现在的自己是否已做好觉悟?
松宫眼神放空,点了点头。他一口气喝完杯中剩余的咖啡,确定四下无人后,给芳原亚矢子打了电话。号码是最近添加的。他将手机贴近耳边。呼叫音响了三声后,电话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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