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应了一声,将肥珠子交给晏怀微,她自己则往浴桶里加了些热水,再洒些玫瑰露,又跑出去拿换洗衣裳,忙东忙西闲不下来似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晏怀微发现珠儿和妙儿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
妙儿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性格活泼话也多,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珠儿则完全不同,她是那种你不与她说话,她绝不会主动闲聊的人。这样的人初见时会让人觉得冷淡,但真正相处过后才知道,她沉默却可靠——正因她不乱说话,你反而可以放心地将心事说给她听。
盥浴过后又换了干净衣裳,晏怀微这才回到卧房。
富贵人家为防夜里起身时发生磕碰,卧房内总会留一盏灯火通宵不熄。但这灯火并非蜡烛,毕竟整夜整夜地燃烛确实有些奢侈。赵清存这里留夜的是一盏琉璃莲花小油灯,放在床榻不远处的高脚香几上。
借着琉璃灯的微光,晏怀微瞧见刚才还乖乖躺平的赵清存,许是喝多了腹中难受,这会儿已从躺着换成了趴着。趴还不好好趴,上半身几乎移至榻外,手臂垂在床踏子上,也不嫌头晕。
适才赵清存躺下时醉醺醺的并未将衣带系好,眼下头低身子高地趴在榻边,中衣被他乱蹭着滑开,半个腰背都袒//露/出来。
晏怀微缓步上前,想为他将衣衫拉好,谁知手才刚碰到中衣边沿,突然发现赵清存背上似乎也有一些斑斑驳驳的东西。
瞧见斑驳之物的瞬间,晏怀微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雪。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把香几上那盏小灯捧来,又战战兢兢地将赵清存的中衣撩起,直至完全堆到肩部。
将手中灯盏缓缓移向赵清存后背,借着这微弱火光,她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在看清的瞬间,晏怀微惊得手一抖,险些将琉璃灯摔在地上。
赵清存后背的斑驳并非什么花瘘候,而是四个大字——尽、忠、报、国。
这是岳家军的刺字。
-----------------------
第23章
次晨东方既白之时, 赵清存悠悠转醒。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所幸琥珀酒乃桂醑,喝再多也不会让人产生宿醉头疼之感。
确定了并无不适, 赵清存转头向身旁看去, 这一看差点儿没笑出声——但见身旁女子蜷在榻里睡得正香,两只手扒拉着锦被边沿,猫儿似的。
这画面让他想起真宗时,有位名唤林逋的隐逸诗人曾写过一首关于猫儿的诗,诗句说“纤钩时得小溪鱼,饱卧花阴兴有余”, 颇含生趣。
赵清存抬手为对方掖了掖被子, 一时又觉心痒难忍,凑过去在她颊上轻轻地亲了几下。这才起身下榻, 唤了珠儿和小福过来盥漱更衣, 而后便去周夫人那里晨省, 顺道用过朝食,这便备轿入宫去了。
今日既无大朝会也无常朝,可赵清存却仍须在巳时之前赶到宫内损斋。只因今日要在损斋开经筵, 赵昚这时候唤他来,必定是有话要对他说。
官轿过了马家营, 之后沿着御街一路向南, 不多久便行至朝天门。穿过朝天门就进入了临安最繁华的早市路段, 浮铺和货郎沿街摆摊, 摊位从朝天门一路摆至皇宫北边的和宁门杈子外, 诸色美食鲜货应有尽有,放眼望去那叫个热闹。早市五更天开始,眼下辰时过半, 已经接近尾声。
伴随着浮铺摊子的饭香,赵清存由和宁门入宫。赵昚派来接他的中贵人早已等在前方,见郡王来了,这便引着他向损斋走去。
这大内皇宫乃是在吴越国旧地扩建而成,依凤凰山之山势绵延,前朝后寝,地势逐渐升高,好一个边走边爬山。
宫内殿宇不多,稍显寒碜,一个大殿往往要“身兼数职”,譬如今儿举行大朝会就叫“大庆殿”,明儿圣节上寿就改名“紫宸殿”,端的是一点儿不浪费。
算算年头,自朝廷建炎南渡至今已有三四十年。这三四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彼时赵构驻跸杭州,升杭州为临安府,由是定都于此。
但这么多年,朝廷却只将临安称为“行在”,从不称“京城”。
——因为京城在北边。那千里之外的中原故土才是他们的根脉所在。
心头思量着这些前尘旧事,赵清存这便到了损斋。损斋是赵构还未禅位时就建成的一座殿堂,本为燕坐读书之用,赵昚继位后也在此地或读书或开经筵。
巳时正,经筵开始。经筵官侍读、侍讲、崇政殿说书、国史院编修等诸人皆至,将本就不大的一间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今日经筵主讲人是周必大。此人于绍兴二十一年进士及第,现今不过三十五六年纪,出身于诗礼世家,看外表平头正脸颇为憨厚,实际上脾气特别执拗,是个直言谏诤之士。
“权中书舍人、国史院编修、给事中周必大为陛下讲读《资治通鉴·晋纪》。”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