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镇子里,很少有人家种植金线菊,因为镇子里的人对鬼神的存在深信不疑,而菊花又是阴生植物,按照人们的说法这东西易藏纳污秽,会招邪气。一般人家只会在祖上墓地前种植这种金线菊。
李灯走在石板小路上,那丛菊花在露水的浸染下格外妖艳。这座小花圃平时都是交给李灯打理,金线菊的枝条被李灯修剪得格外精致,整齐得枝叶像是困扎好的草垛一般。少年郎面带微笑,由于铺子门面和后院只有一墙之隔,而且还有一道狭窄的小木门,每次李灯坐在柜台时都有暗香浮动。
再过段时间,这丛金线菊就会迎着霜雪凋谢了,那时李灯就会拿着一个小剪刀将枯败的花朵剪下来,然后在暖阳的冬日里将金线菊风干,用油纸小心翼翼的困扎好。李灯很小就知道菊花是一种很好的中药材,性凉微苦,散风清热。
那个老掌柜从来不喝菊茶,前几年刚来铺子的时候,李灯给老掌柜泡过菊茶,老掌柜说自己年纪大了,体格偏凉不适合喝菊茶,倒是李灯要多喝点,小伙子一天天长大了,血气也跟着旺了起来,多喝菊茶能祛邪火。
李灯在后院靠墙的角落背起竹篓,又扛着一根细长的竹竿,走出院子后,又将铺子的门锁好。
小街上不少早点铺子已经开门迎客,热气蒸腾,这座被昨夜秋雨洗刷过的小镇又重新活泛了起来。
不过此时小街上的人不多,大概不少人此刻多半还在清梦中。这座红烛镇有一点非常奇怪,整座镇子没有一户人家养鸡,倒不是这座镇子极为富庶,相反这座镇子极为贫困,但是李灯从小到大却是没有见过一只鸡。
李灯之所以知道这种物种的存在还是因为那座请钱铺子,那座铺子里的老人平时喜好翻阅些书籍,所以广罗了不少山野杂谈,铺子里清闲时,李灯就会去请钱铺子那边,老人坐在藤椅上,李灯坐在铺子的门槛上,一老一少安静的看书。
少年起初认字不多,看起来很艰难,时不时的去问老人,老人似乎是孤独惯了,对于少年的询问也是不厌其烦,有时候还会微笑着跟李灯解析里面的内容,包括杂谈中没有涉及到的诸多天外天的荒诞事。
请钱铺子中的那位老人藏书不少,不过多半都已经泛黄,甚至一些书籍上还有极为醒目的黑色灰迹,像是烟渍一样拖拉的老长一道。有一次李灯用手指涂抹那些烟渍,还真给他撮掉一层灰!李灯猜测这些灰迹应该是老人夜间挑灯看书,油灯烟丝留下来的痕迹,因此也就没太在意。
从那些光怪陆离的书中,李灯看到了外面世界的多彩缤纷,少年郎每次看那些书籍时,都对天外天心生向往,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那些书籍上的世界,有江湖游侠儿的豪荡快意事迹,有各种具有鬼斧之力的神兵,有春风得意的读书人,有天赋异禀、举手投足便能焚山煮海的能人异士,还有各色的妖兽灵兽甚至是神兽。
书籍上描绘出的世界比这座死气沉沉的小镇要精彩多了。
每次李灯看的心驰神往之时,便会忍不住询问老人,真的有这样的世界么?老人总是一脸唏嘘的说有!不过距离红烛镇很远很远,多数人穷其一生再也到不了那个世界了。
李灯总是憧憬的说等老掌柜百年之后,他一定要去外面看看。
老人便会搁下手中的书本,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说外面的世界哪里都好,就是不太友善,没有红烛镇住着舒服。
李灯便会一脸好奇的说,爷爷去过外面的世界么?
老人便又拿起书本,一脸遗憾的摇头,说他也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都是书上说的。
老人又说,如果你以后能到外面的世界,也替他看一眼,这外面的世界是不是真如书上说的那么精彩。
背着竹篓的李灯一手拿着修长的竹竿,一手拿着一张葱油饼,站在街头风卷残云一般将手中的葱油饼啃完后,便放下竹篓和竹竿,弯腰从湿漉漉的石板街上捡起已经湿透的黄纸钱。
红烛镇厚重的朱红大门前,来了一支商队。
这支商队每年七月十五都会如期而至,而且商队只在镇子里呆上一天的时间,晚上趁着夜色再次离去。
由于红烛镇地处连绵深山中,与外世隔离,镇子中的人想要出去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宛如迷宫一般的山脉中,一旦离开镇子较远,便会迷失道路,想要再走回来都很难,以前镇子里有不少汉子想要挣脱这座小镇的束缚,最终都是杳无音信,久而久之,镇子中的人也就安静的呆在这座“牢笼”里了。
这支商队就像狱卒一般,每年定期的往镇子里输送补给,而后离去,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何方,离开时又会去向何处,他们铁面无私,他们冷漠无情,甚至送完补给后,他们都不会在镇子里停留,而是去距离镇子南边的十里坟冢旁边的破败土地庙休憩,等夜幕降临时离去。
不过就算他们不近人情,镇子里的人也会翘首期盼这一天的到来,因为他们的到来,会带来很多外面的稀奇物件,这对镇子里的人来说,就像久旱逢甘霖一样。
这支商队的轮廓出现之时,戍守镇子的戍卒就早早将厚重大门敞开,带着一脸的希冀迎来这次补给。
戍卒看着一匹匹健壮的白色雄马驶入城中,带领商队的人群制服统一,一个个看起来面色红润,神韵绰约,宛如一个个天将一般威严。
商队驶过镇门时,戍卒不悦而同的低下了头颅,委实是这些人马气势太过于凛然了,一个个就像那座破败土地庙里威严的塑像一般。
就算那座破败的土地庙中的塑像也没有这对人马不同凡响的气度,那些斑驳掉彩的废弃神像在风雨的侵蚀下,就算原本具有泥菩萨的威仪也早已经被消蚀的差不多了。
雄壮的白马拉着猩红铜车进入镇子里后,戍卒们才敢抬头望去,一辆辆猩红铜车上被漆黑的丝线紧紧缠勒着,车壁上凿刻着繁琐的花纹,像是神国威严的礼法一样端庄肃穆。
商队领头走过镇门后,眉头微蹙了起来,眼神也跟着谨慎了起来,就像是寻常人走入了一座荒凉的坟冢中一样。
在他眼中,这座镇子其实跟荒凉的坟冢没有区别,如果硬要说出区别的话,这座红烛镇可以算是一座活着的古战场遗址!
不过他们更习惯把这片地域称之为“死亡之国”或是“征服之地”!
而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商队,他们就是那道血裔之中最卑微的赶尸人。
因为他们拉的铜车就是一口口暗红色的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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