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心思活络的宗室亲王跪在那里,眼神却不时瞟向形容憔悴的皇帝,目光闪烁,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因新政利益受损而被皇帝压制过的官员,此刻虽也表现得悲痛欲绝,但彼此交换的眼神中,却隐隐透着期待。
而以李阁老为首的一批忠于皇帝、看重国本稳定的重臣,则忧心忡忡。他们不仅悲痛于太上皇的离去,更深深担忧着皇帝的健康。
李阁老甚至悄悄招来太医院院使,低声询问陛下的病情,得到的却是院使含糊其辞的回应,这让他心中的不安更甚。
皇宫内外,各种心思、各种势力已经开始悄然活动。
试探的触角,在哀乐的掩盖下,悄悄伸出。
漫长的守灵之夜,烛火摇曳,映照着无数张或真或悲的面孔。
后半夜,官员们轮换休息,灵堂内只剩下核心的宗室成员和几位重臣。
皇帝赵庚明体力不支,被强行劝回寝宫服药休息片刻。
赵庚旭却依旧跪得笔直,尽管膝盖早已麻木刺痛,依然沉默地看着父皇的灵柩。
李阁老拖着年迈之躯,颤巍巍地来到赵庚旭身边,缓缓跪下,低声道:“殿下,节哀。陛下龙体欠安,您……更要保重自己。”
赵庚旭转过头,看着这位阁老布满皱纹的脸和那双充满忧虑与深意的眼睛,他读懂了那未尽之言。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香烛气息的冰冷空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谢阁老关心,孤……晓得。”
漫漫长夜,黎明将至。
第57章
国丧期满, 京城表面的哀戚尚未完全褪去。
元启三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迟,寒意久久不肯散去。
御书房内, 药味与墨香混合。皇帝赵庚明半倚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 脸色依旧苍白。
赵庚旭坐在下首,眉头紧锁, 汇报着来自江南的密报。
“皇兄, 江南诸州府的土改之策, 推行极其艰难。”赵庚旭的声音带着担忧。
“世家大族明面上不敢抗旨, 暗地里手段却层出不穷。他们或‘寄户’于亲族奴仆名下,分散田产;或勾结胥吏, 篡改鱼鳞图册。”
“更有甚者, 煽动无知乡民,以祖产不可轻动为由,聚众阻挠丈量……种种行径, 隐蔽阴毒, 地方官往往抓不住切实把柄, 反而被他们倒打一耙, 弹劾办事不力、滋扰地方。”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皇兄。
“更令人忧心的是, 军中……似乎也不太太平。我在兵部,隐约察觉到一些将领与江南世家往来密切,粮秣器械的调配, 偶有滞涩不明之处。虽未敢断言有异动,但……不得不防。”
赵庚明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榻沿, 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何尝不知其中关窍?不外乎觉得他时日无多,蠢蠢欲动。
他强撑着病体处理朝政,便是想在自己还能支撑之时,多为这江山,也为……小九,扫清一些障碍。
目光掠过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他恍惚间想起了许多年前。
也是在这御书房,当时还是太子的他,手把手地教着年仅五岁的小九握笔写字。
赵庚旭人小调皮,耐不住性子,趁他批阅奏折不注意,偷偷在他刚写好的朱批旁,用墨汁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王八。
他当时又好气又好笑,板起脸训斥,赵庚旭却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狡辩:“我看哥哥太累了,画个小乌龟给哥哥解闷儿!”
那副无辜又理直气壮的模样,让他最终只能无奈地摇头。回忆如暖流,短暂地驱散了身体的寒意。
赵庚明的嘴角不自觉地带起一丝苦涩,他望向眼前已然是少年模样的弟弟,轻声道:“小九,若还能像儿时那般,只管胡闹,该有多好……”
话音未落,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袭来,打断了他的感慨。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他猛地用手捂住嘴,身躯剧烈地颤抖,苍白的脸颊瞬间涌上一股异样的潮红。
“皇兄!”赵庚旭骇然起身,箭步冲上前。
只见赵庚明放下手,那素白的绢帕上,赫然是一滩刺目惊心的鲜红!
“咳……咳咳……”鲜血仿佛决堤,不断从皇帝口中涌出,染红了前襟,也染红了他试图遮掩的手。
他抬眼看向赵庚旭,随即,眼中的神采迅速涣散,头一歪,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陷入了彻底的昏迷。
“皇兄——!!”
赵庚旭的嘶吼声瞬间划破了御书房的宁静,“传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院院使带着几位太医令连滚爬爬地赶来,一番紧张的诊脉施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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