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银河立刻站起身,于京想阻止,却被陆铮轻轻按住。
“放心,她有把握。”
“……好吧。”于京看着小季队长戴上手套走到审讯桌的另一侧,利索地从姚秀兰护身符上取下遗书,甚至还体贴地把项链给塞了回去。
那是一张泛黄的纸,皱巴巴的。季银河把遗书展开,三个人一起看了起来。
林芳简略描写了杀害姚有禄的经过,与姚秀兰的供述几乎一字不差。
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没说话,小季同志内心直犯嘀咕:林芳生性懦弱,这么多年都没能出手阻止一回,怎么会忽然改变性情,为女杀夫呢?
这案子还有疑点,但眼下并不是纠结细节的时候,杀害姚有禄的人,即便不是林芳,也是姚玉兰姚秀兰这对姐妹。
如果她的推测没错的话,丰奇胜何菱的灭门案,这两人应该都逃不脱干系。
小季队长敲敲桌面,“继续。”
姚秀兰深深吸了口气,张口道:
“——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朝江村外的孤山上,萧瑟秋风吹过树梢,发出哗哗声响。隐秘的守山人小屋外有一座新坟,姚玉兰和姚秀兰并肩跪在墓碑前烧纸,身后站着怀抱祭品的少年。
守山人的儿子牧辉是玉兰从小的玩伴,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甚至连父亲对她做的那些事,玉兰也不曽瞒着牧辉。
林芳咽气后,理所当然地,她们找来这个唯一能信任的人,请他帮忙。
而牧辉也不曾辜负这层信任,说服了自己的父母,将人埋在孤山上。
纸灰拂过姚玉兰的鬓角,姚玉兰擦干眼泪,对妹妹说:“你还小,马上就要开学了,我请牧辉哥在村里的学校给你报了名,你得继续念书。”
“那你呢?”秀兰眨着眼睛,“你不也没毕业?”
“我们不能一直靠牧辉和他爸妈。”玉兰坚定地握住妹妹的手,“明天就搬回老宅,我去镇上卖糕饼,妈妈教过我的,我都记得。”
“不行!”“不要!”
——牧辉和秀兰齐齐喊出声。
但姚玉兰打小就有主意,一旦做出决定,便绝不会轻易改变。
次日一早,便告别牧辉一家,领着妹妹回到朝江村中。
街坊邻居自然对她们的出现感到困惑,但俩小姑娘什么都不说,大家也知道姚有禄在江潭发了财,便认为他有钱后抛弃妻女,不知上哪快活去了,唏嘘过后,很快就没人再跟着追问。
林芳有家传的手艺,但姚玉兰只学了点皮毛,勉强供得起自己和妹妹吃喝读书。
生意不好做,尤其那时还在计划经济,镇政府时不时有执勤人员来巡逻,还有成群结队来欺负女孩的小混混。
姚玉兰的腿就是在一次群殴中被打断,一到降温就会痛得下不了床。
就这么熬到了1987年,秀兰高中毕业,考上江潭师范学院,计划着毕业后回朝江村当一名老师,姐姐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看着一脸兴奋的妹妹,玉兰却想到了当年紫藤巷的往事。
虽然姚有禄的尸骨藏得很好,但是那张脸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时不时出现在她午夜的噩梦里。
玉兰心有戚戚焉,但妹妹如此憧憬,她便没说什么,只是帮忙准备了行囊,送她去往向往的未来。
秀兰成绩很好,原以为她的大学生活会十分快乐,但寒假回来的妹妹却并不高兴,反而有些闷闷不乐。
两年后的某个深夜,姚玉兰接到电话,秀兰在那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冷静地问了情况,才知道何菱把她带去了会所,那些男的灌她酒,还对她上下其手。
玉兰愤怒地坐了一夜,第二天直奔江潭,找到那个何菱,把她狠狠教训了一顿。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次出气只换来了短暂的平安。
妹妹的人生,却被彻底断送了。
“……让我猜猜,你直到今年才发现何菱抢了你的工作,还和丰奇胜结婚生女,对吗?”
倒映在姚秀兰瞳孔中的脸从姐姐玉兰变成了神情锐利的季银河,她蜷缩的手指骤然一动,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点点头道:
“分配工作的名单上没有我,辅导员丁老师帮我问了学院也没用……我以为自己就是运气差,还好朝江村的小学愿意收留我,我安慰自己这样也不错,平时能给姐姐搭把手。”
她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浮出一个古怪的笑,“就这么过了五六年……上个月突然大降温,姐姐腿疼,我便替她去江潭进货,没成想在新百大厦门口撞见了何菱和丰奇胜,他们身后还跟着保姆,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
天色已然大亮,审讯室外淡白的天光透过百叶窗射进来,在姚玉兰脸上投下一条一条的阴影,衬着那块红色胎记,显得十分鬼魅。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都那么多年没见的人了,但还是鬼使神差跟了上去……何菱比大学时更有钱,也更爱炫耀了,我听见她和柜员聊天说自己是中学老师,柜员很羡慕,然而买完东西后,丰奇胜却把她偷偷拉到一边,让她不要乱说——”
“万一让别人知道你这份工作是偷来的……”
“什么叫偷?”一个月前的商场里,何菱不高兴地白了丈夫一眼,“怎么说话的!?”
“好好好。”丰奇胜哄着她道,“至少没那么光明正大,对吧?”
“……”何菱一手叉腰,一手戳了戳丈夫的脑门,“你不是心疼那个当年暗恋过你的姚秀兰了吧?替她打抱不平?”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