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湿冷,像无形的细针,能穿透衣物直刺骨髓。
远处楼宇的轮廓在氤氲的雾气中显得模糊不清,只有近处的植物叶片上偶尔凝结着细小的水珠,折射出微弱的天光。
周见星提着工具箱,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她还没有做好面对温令仪的准备,或者说她本来准备好了一辈子再也不见温令仪。
一阵裹挟着湿气的冷风猛地卷过,钻进她宽大的深蓝色工服下摆,冷得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下意识拢紧了并不算厚实的外套领口。
眼眶和鼻尖被这又湿又冷的风吹得通红,泛起一阵生理性的酸涩。
这段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又似乎短暂得让她心慌。
不知道磨蹭了多久,那扇熟悉的、华丽的雕花铁艺大门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了视野尽头。
它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灰蒙蒙的雾气里。
上一次是怎么浑浑噩噩地来到这里的,周见星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
只模糊记得那天,她去一家火锅店维修排风系统。
维修结束时,经过一位吃饭的女人,穿透浓重的牛油锅底煮沸的麻辣气息,她闻到和温令仪身上一模一样的香水味。
离开火锅店时天光已经黯淡,而她还没吃晚饭。
她去了一家便利店买了个饭团坐在街边小口小口咬着,食物沾上咸涩的味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味道。
她又折返回便利店,买了一瓶550ml装的桃子味朗姆酒。
其实周见星不喜欢喝酒,酒喝到她的嘴里是苦的,不管是昂贵的酒还是便宜的酒,都一样。
尤其不喜欢白酒,白酒又苦又辣又冲,她不知道这个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但偶尔在家也会陪周建军喝一点,公司聚餐的时候也总躲不开,她渐渐也就习惯了白酒的味道。
只是无论喝多少次,那份苦涩感从未消失。
除非是白酒混雪碧、红酒混可乐,但是那样喝对身体伤害太大。
苦已经够多了,为什么又要自找苦吃?
桃子味朗姆酒,喝的时候甜甜的,喝完以后颠颠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温令仪家门口,浑身酸痛得像是被人打了一顿,受了夜里的寒凉,回去后还发烧了。
在那片混沌的炽热里,她看见温令仪坐在她的床边,冰凉的手背覆上她滚烫的额头。
她就那样眯着眼睛觑着温令仪,舍不得眨眼。
直到对方要抽手时,她才不安地抓住那只手腕,眉毛眼角都向下耷拉着,无声祈求对方不要走。
然后,她听见一个熟悉却并非期待中的声音响起:“星星,怎么了?要喝水吗?”语气关切。
是楚蔚的声音。
她闭上了眼皮,也松开了那只紧紧抓着的手腕,将自己重新埋回滚烫而孤独的黑暗里。
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周见星用力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金属合页发出沉闷吱呀声。
温令仪就站在别墅门口,穿的是那件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那条烟灰色的真丝吊带长裙,在冬日灰白光线下泛着一种冷冽的光泽。
她外面随意地披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羊绒披肩,但显然不足以抵御户外的寒气。
裙摆下,赤脚趿着毛绒拖鞋,脚踝裸露在冰冷的空气里冻得有些发红。
这样穿,站在冬日的寒风里,不会冷吗?不会受寒吗?
要是又感冒了,这个人肯定又要吵着闹着不肯去医院,拒绝打针,吃药不是嫌胶囊太大卡喉咙,就是嫌冲剂太苦咽不下去。
平时还没那么嘴馋,一到生病的时候就这也想吃、那也想吃,想吃的东西多得要命,因为得不到满足,还会抿着嘴不高兴。
让她乖乖喝点清淡的粥,还得连哄带骗,费上好一番功夫。
那时候,还是盛夏,一年中最炎热、最肆无忌惮的季节。
如今,却已是万物蛰伏的冬季,时间默不作声一步步向着最寒冷的时节滑去,只在身后留下这灰蒙蒙的天空和潮湿冰冷的空气。
周见星和温令仪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温太太,”周见星开门见山,“您家的智能门锁有什么问题吗?”她只想快点结束快点走人。
“周见星。”温令仪却像是没听到她的问题,朝她走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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