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能拖一刻,便多一刻转圜的余地。
铁横秋强作镇定地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与汤雪品茗对弈、谈诗论画。殿内熏香袅袅,窗外花影横斜,倒真仿若回到了当年百丈峰上师兄弟相处的时光。
汤雪看着也是和和气气的,再无癫狂错乱之举。
可铁横秋不知道的是,在这张温润皮囊之下,月薄之的灵魂正在被嫉妒的毒火寸寸灼烧。铁横秋每一个放松的姿态,每一抹真心的笑意,都像淬了毒的匕首,反复扎进月薄之最脆弱的软肋。
——你看,他对着汤雪笑得这般温柔。
——可对月薄之,永远只有戒备与疏离。
这些念头在月薄之脑海中疯狂滋长,而铁横秋浑然不觉。
铁横秋全心想的是如何稳住月薄之。
此刻情况太过微妙,莫说月薄之扮的是汤雪,就算月薄之扮的是云思归,铁横秋都会配合演出!
铁横秋垂着头,提着紫砂壶,低头续茶:“师兄,你也喝点吧。”
铁横秋这个表示友好的动作,让藏在汤雪画皮下的恶鬼嫉妒得发狂。
入夜的时候,魔域血月高悬,正是浊气最盛之时。
从前铁横秋也会因此感到困扰,但如今习了《太一澄心法》,倒无大碍了。
而纱帐另一端,月薄之的状况却截然不同。
血月的光辉透过纱帐,将汤雪温润的轮廓镀上一层妖异的红。他嘴角仍挂着白日里那般恰到好处的浅笑,可双臂却如玄铁锁链般将铁横秋死死禁锢在锦被间。
白日煮茶看书倒还好,到了入夜的时刻,铁横秋终于别扭得无法面对。
他看着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顶着汤雪的脸庞,断然是投入不了。
当冰凉的手指探入衣襟时,铁横秋终于忍不住抵住对方胸膛:“我不能……”
“不能?不能?”月薄之顿时痛苦愤怒不已。
我已经放弃尊严,扮作别的男人模样了,你居然还是抗拒我吗?
他猛地攥住铁横秋的手腕按在枕边,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铁横秋闷哼一声,惊讶地看着月薄之。
但见月薄之整个人都在发抖,急促的呼吸喷在铁横秋脸上,带着灼热的血腥气,嘴角却神经质地抽动着,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明明是你要来接近我,要来爱我,”月薄之浑身颤抖得厉害,泛红的双眼蒙着水汽,“如今得到了我,却不要我了。”
铁横秋对着控诉一时语塞,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月薄之怒恨冲天:“你如此戏弄我,侮辱我,我非杀了你不可!”
说罢,他一掌就要拍出。
掌风激得罡气翻飞,这一掌若是落下,怕是能将铁横秋天灵盖击得粉碎。
铁横秋自知避无可避,只得闭上眼睛。
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未降临。
他睁开眼,只见“汤雪”的伪装如瓷片般剥落。月薄之那张苍白的脸完全显露出来,
月薄之恨声说:“你……竟然……你竟然真的觉得我要杀你!”
铁横秋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月薄之适才那一掌,威压惊天动地,铁横秋身为剑修感到警惕害怕,真是寻常至极,根本不需要用脑子思考,就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再怎么看,月薄之那一掌威能太大,绝不似是假动作。
铁横秋心想:难道月薄之的武功已经厉害至此,如此凌厉的掌力也能收放自如?!
铁横秋终究想岔了。
纵是通天修为,杀招既出便如离弦之箭,岂有收放自如的道理?
这掌风骤然消失,不是收放自如,而是,以自伤为代价的强行收手。
月薄之强行逆转魔气,反噬之力让他经脉如遭千刀万剐,本就因福地爆发未愈的暗伤更是雪上加霜。
此刻,他喉间腥甜翻涌,又被硬生生咽下,只是对铁横秋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然后恨恨拂袖而去。
殿外血月更浓了,将离去的背影拖成长长的暗影,最终完全吞噬在魔域长夜之中。
铁横秋独坐在凌乱的床榻上。
月薄之离去时破碎般的表情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心头萦绕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钝痛,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情绪被自己错过了。
正当他试图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灵光时,烛火突然诡异地摇曳起来。铁横秋猝然抬首,但见素白纱帐上正缓缓洇开一道扭曲的暗影,如同泼墨般蔓延成形。
“古玄莫?”铁横秋认出了这一道气息。
帷帐上的黑影如水纹般荡漾,传出沙哑的回应:“正是老朽。小友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铁横秋抿了抿唇:“当然,我今日本就想助你了,只是你突然消失了。”
“那是我无奈之举,那时月薄之突然转醒,我若不立即自毁形迹,被他察觉,后果不堪设想。”古玄莫心有余悸,“不过幸好,他刚刚又入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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