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横秋恍惚看见当年那个满身血污的凡人少年——蜷缩在神树山庄的自己,因为是凡胎肉骨,连山庄最底层的小厮都能将他肆意践踏。
铁横秋清晰地记得,自己曾像块烂泥般被踩进地里,混合着血水的泥土塞满口鼻。那些居高临下的面孔,至今想起仍让他骨髓发寒。
尘封已久的屈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正符合种魔之术关窍,专挑人心中最不堪的伤痕下手。
然而,铁横秋此刻却如坠冰窟,猛然惊出一身冷汗,放开了剑柄。
我若在就此大开杀戒……
与当年那些神树山庄的垃圾人,又有何分别?
我要当的是剑修,不是剑人!
他缓缓抬头,眼中血色渐褪,重回清明。
那些屈辱的记忆画面渐渐模糊消散,最终定格在一个温暖的瞬间——
月罗浮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发顶,带着春日暖阳般的温度,柔声道:“你是个好孩子……”
铁横秋身形猛然一僵,嘴唇不自觉地颤动:“……我可不是。”
混沌之中,铁横秋扶着墙,慢吞吞地回到了客舍之中。
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他颓然跌坐在空荡荡的黑岩床上。
他摸着黑岩上铺就的兽皮,他和月薄之在上面留下的体温已经荡然无存,只剩毫无生命力的冰冷。
他自嘲般一笑,任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地投在墙上,像一道扭曲的伤痕。
“不想这些了……越想越疯。”他盘膝打坐,运转清心诀。
“这个魔域的浊气太厉害了。”铁横秋想着,“几乎叫我道心崩裂。”
铁横秋狠狠闭了闭眼,将那些纷乱的念头强行压下。
魔域不见天日,唯有寒鸦啼破晨昏。
铁横秋睁开双目,慢悠悠踱到门边。
虽然运转了一夜的清心诀,但他依旧心绪难平。
若全怪魔域的浊气,那就太自欺欺人了。
他闭了闭眼睛:他心绪不平的原因,更在于月薄之。
与其说他这一晚上都在打坐,不如说他这一晚上都在等待……
等待月薄之回来。
而月薄之,彻夜未归。
为什么一整晚都不回来?
他在哪里留宿?
同谁?
这些问题,他忍不住想,这些答案,却不敢细想。
窗外寒鸦又啼,铁横秋望着空荡荡的回廊,将额头抵在门框上。
木质的凉意渗入肌肤,却浇不灭心头那簇越烧越旺的火。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铁横秋猛然抬头,只见月薄之的身影穿过晨雾款款而来。铁横秋迅速敛去眼中所有情绪,乖顺地垂下眼帘,向前迎了两步:“薄之,你回来了?”
月薄之微微颔首,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铁横秋嗅到了对方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水汽,混着清淡的皂角香。
铁横秋神色一僵:“薄之,你……”
话到嘴边却成了僵硬的停顿。
“什么?”月薄之驻足回眸。
铁横秋心思拉扯,既想问,又不敢问。
他决计就此咽下疑问,然而,月薄之发丝间的水汽却又蒸腾而来。
他不禁脱口而出:“薄之一大早是去洗浴了吗?”
“嗯……”月薄之的神色也略微有些僵硬。
堂堂月尊,根本不想告诉铁横秋,自己在山里找了个地方洗了一晚上的冷水澡。
差点搓秃噜皮了。
月薄之那微不可察的迟疑,像一根细针刺入铁横秋的心头。他慌忙找补道:“只是看您身上和发间有些水汽……”
“或许是晨露未消。”月薄之轻描淡写地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水珠,略一转身,衣袂带起一阵微凉的皂角香风。
铁横秋的心猛然下坠:晨露里面会有皂角吗?
这个拙劣的谎言,简直就像在嘲讽他的自欺欺人。
他盯着月薄之衣领处若隐若现的泛红肌肤,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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