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点头:“好。”
他乌溜溜的眼睛率先望向一开始发问?的那个?学?子:“还没请教师兄您尊姓大名?”
“我尚未参加举试,不敢当三元一句‘师兄。’”
客气了一下后, 他才自我介绍道:“我姓张名载,字子厚,横渠人……三元,您怎么了?可还好吗?”
扶苏面露狰狞之色:“我掉凳了。”
就在刚刚,他听到?“张载”二字时,惊得手肘在腿上?打滑了一下。一个?平衡不足,就从不甚合身的大人坐凳上?溜了下来。从手肘和膝盖传出的疼痛令他龇牙咧嘴,今天过后多半要生出一大片淤青了。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叫张载!横渠四局的那个?张载!
自己怎么这么好运,随便击鼓传花就能传到?一位名人的手上?呢?扶苏兀自在心?里开心?了一会儿。不过类似的惊喜太多,扶苏喜悦的心?情并不长,很快转变为一丝志在必得。横渠先生,既然你都参加文会了,那出文会集的事情就拜托了!
张载当然不知道,他敬佩的小三元是在如何安排他的,只是万分诚恳地把请求又说了一遍:拜托扶苏把棉花的来历讲一遍。
“唔,我也?不是太清楚呢。”
扶苏说道。
一句话?,立刻让在场诸多亮晶晶的眼睛转瞬熄灭了。张载无比遗憾地低下头,手指却偷偷卧成拳头,一副不找出来不罢休的样?子。
他早年家中有人做官,家道中落后搬到?西北投奔亲戚,深感边民之贫苦与西夏扰边之困,曾经洋洋洒洒写策论给范仲淹。后者竟然还真?的看他一介白身所写的兵事策,因珍惜他的才气还好心?劝他“弃兵从文”。张载之所以能得到?太学?求学?的机会,也?是拜范仲淹所赐。
他原本立志在汴京城精研学?问?,开宗立派,成一代大儒的。但是就刚才的短短一刻钟,他就倏然改变了人生理想——能找到?棉花,推广种植,为一方生民立命也?不错。
但是赵小三元的下一句话?,又让他倏然抬起头来,原本熄灭的希望被重新点燃:“因为,我也?是偶然从朝廷处得到?的。问?及种植之人此物?的出处,他们谁也?不肯说,恐怕是担心?泄密吧?”
扶苏说道。
他有心?让鸿胪寺的无心?插柳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棉花对国力?的裨益实?在太大了。要是辽夏两?国都拥有了棉花制品,能让治下的子民温暖地渡过一个?冬季,对他们大宋百姓的危害便不可估量。倘若他是辽夏的君主,知道棉花来自于极南之处,纵使可能性极小,也?会派遣人试一试。
要是真?让辽夏和南方的小国搭上?线,那就更?完蛋了。
所以扶苏选择让自己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新官上?任、提前去工作单位踩点的“劝农使”而已。能碰上?棉花纯属偶然,随手捎走几个?制品,没想到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那也?就是说……朝廷已经发现了此物?,也?开展大规模种植了?”
扶苏定定地点头:“对!”
“太好了!”
张载欢呼了一声?后,才后知后觉地掩口,像是害怕惊动了什么似的:“此事可要保密?”
扶苏却道:“我都把它拿出来了,要什么保密?或迟或早你们都要知晓的。”
“对了。”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官家封我为劝农使,本意就是命我将此物?推广全国。今日既然诸位看见了,那我也?拜托诸君,替我写一篇文章,介绍一番可好?”
已经没有人在意“天啊赵小三元刚入官场就能被官家亲自选官还委以重任”,他们眼里瞧着的都是那个?明晃晃的大饼——他们是第一批见到?棉花的人,也?是第一批有资格给它树碑立传的读书人。
换言之,当棉花推广开来,但范公、欧阳公等文坛大佬还没来得及撰文时,士人学?子之间流传的,还不是他们的文章?
这可是名声?大噪的好机会啊!
读书人求官求财者甚多,也?有如张载一般无心?科举,一心?追求著书立说的人。但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名声?都是必不可少?的资源。前者能帮助他们获得商人的资助、高官甚至官家的提携;后者呢,连好名声?都没有何谈著书立说?别人根本不认你的!
扶苏这一举动,堪称是自己造了张饼,分给大家吃。而他明明可以独吞掉“首倡之人”的名头,令自己的名声?更?上?一层楼的。
想通这一层的人,看他的目光都要带上?一层圣父弥赛亚般的滤镜了。
但要让扶苏说,明明知道大宋最不缺甚至过剩的都是读书人,干嘛不利用呢?免费的笔杆子,甚至不用花钱约稿的,多划算呀。
你瞧,台下没有一个?不愿意的,都争着抢着要写呢。
就连坐在一旁的杨安国也?道:“老夫亦算参会之人,不知可否忝作一二?”
他全程只负责主持秩序,扶苏的那些话?术都是他自己准备的。以杨安国的眼力?,当然听得出来个?中恐怕只有三分真?、七分假。难道你一个?新鲜出炉的小状元,就能拿着官家秘密准备许久,朝中大员都不知其存在的棉花制品招摇过市?还能随便传给人看?官家不找你麻烦吗?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