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的二月,也就是公立的三月,汴京城中春意为至。也唯有此刻他才深刻地感受到冬天来过的痕迹——自?从秋闱闭关过后,他成日躲在屋子里闷头学习,又?或是书?斋寝室两点一线,导致对温度的变化不甚敏感,料峭的晚冬冷风中,恍然间竟然有种“世上已千年”的错觉。
虽然实际上并没有千年,这是他在宋朝的第四个冬天。
但一切似乎大有不同。若在去年,他敢想?象自?己张口就问仁宗讨要圣旨的场景吗?即使是有,依照去岁自?己的心?态,恐怕也是想?表演出权欲熏心?、觊觎皇权的模样,然后暗暗期待仁宗忍无可忍废掉自?己吧?
更遑论,他会主动给官家?出主意了。
扶苏捏了捏自?己的袖角。明黄色的圣旨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官家?好像比他更适应变化,一句话都不问,就把?圣旨给了他。一点都不怕他借机胡来,坏了皇家?的名声似的。
既如此,他当然要受人之托,好好办事。
扶苏回忆着榜下?捉婿时的场景,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来。
司马光那时被他蒙蔽过去,并未深究当时那群人的身份。他自?己托晏几道查出来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前?朝皇室后裔绑架当朝未遂,要是闹大了的话,极有可能演变成政治事件。
但那时候柴家?的家?丁并不知?道“赵宗肃”的身份,甚至不知?道他是个宗室。但他们只?被司马光骂了一顿就灰溜溜跑了,这是为什么?
扶苏找到了柴府的大门,在门房讶异又?好笑的眼神中,踮着脚扣了两下?铜猊门环。
“今科解元赵宗肃,前?来拜见。”
扶苏成功地让门房的眼神一秒从好笑变成了惊吓。旋即他的身影消失了。又?过了一时半刻,一个身量不高,看?上去白净又?和气的胖子匆匆赶来,绷紧的面皮中隐约可见一丝讨好之意:“不知?解元公拜访寒舍,您快请进。”
“不知?您大名。”
“不才忝为崇义?公,柴咏。”
扶苏心?里“哇”了一声,崇义?公,那就是当今柴家?的家?主了。再看?他如今诚惶诚恐之态,思及那天家?丁的猖狂,又?有一丝好笑之意。如果不是他性情宽仁,恐怕就要学苏秦挖苦一句“何故前?据而后恭耶”了。
柴咏确实应该前?倨后恭。天知?道当他知?道解元赵宗肃年仅四岁、师承范公、还?是赵宋宗室后裔的时候,心?里头到底有多惊恐。天地良心?,他没有想?绑架宗室啊!真的没有!
要不然,怎么会一碰到个文官,纵然看?起来官职不高就灰溜溜地遁走呢。还?不是因为他们柴家?如今已经破落到开罪不起随便一个官员的程度了?
“崇义?公”的名头纵然好听,但稍稍知?道他们祖上来历的都不会放在眼里。你个前?朝余孽,夹着尾巴有一条活路就不错了。手上能有几分实权?也幸好祖上有余荫,柴家?的家?财颇丰。靠着到处抛金洒银,还?能勉强买来个公爵的面子,维持几分体面。
正因如此,柴咏才会动起歪脑筋,效仿商人们打起“榜下?捉婿”的主意。
但千算万算,柴咏却没算到,今科的解元竟然背景如此雄厚。尤其是当他知?道此人年方四岁时,更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管家?禀报的那解元家?的小机灵鬼,哪里是解元公的儿子,那分明是解元公本人!
这下?子肯定把?人给得?罪透了。
柴咏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都在等着赵宗肃来找自?己的麻烦。也每天都在搜罗着他的新消息。终于,当他听说这位神童解元性格低调,甚少外出露面的时候,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暂时逃过了一劫。
结果您怎么离春闱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来了啊!柴咏欲哭无泪,但也只?好陪着笑脸,哄着扶苏把?他迎进了府上。
扶苏刚踏进门槛,走入房间,就愣了一下?。
“好暖和。”他说。
室内的温度起码比室外高五度以上,温暖如四月阳春。比宫里的环境都不差什么了。扶苏定睛一瞧,原来是角落里的炭盆烧得?足足的。
他再度瞥了柴咏的侧脸一眼,对柴家?的财力有了新的认知?。
《水浒传》里的小旋风柴进,家?财无数,结交各路英雄好汉,扶苏原本以为是艺术加工,或者?民间想?象。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既如此,他的计划就更稳当了。
柴咏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不仅亲自?迎接了扶苏,还?好心?好意地招待了他一番,殷勤地拿出了各地的特产请他品尝。许多东西扶苏在现代见惯了,但在宋朝却真的很稀有。
其中就有扶苏从姐姐妙悟那儿薅来分给众人的贡品——荔枝干。
扶苏原想?打趣一句“你这日子过得?堪比皇家?呀”。话到了嘴边,却生生止住了。他怕自?己说了之后,柴咏接下?来的日子都睡不好。
毕竟,扶苏不是真的来报复人的。而且他很好哄。柴咏伏低做小的样子已经让他的气消了大半。而且毕竟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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