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把自己永远反锁在了那个房间里,让她连同自己身上的罪恶一起腐烂。
寒意从骨缝里渗出,化作额头上细密的冷汗,有些顺着太阳穴缓缓下落,滑过侧脸时,汗珠里的盐分渗入伤口,带来微不可察的痛意。
可那丝痛感如点燃的引线般迅速蔓延,逐处唤醒了身上的伤痕,新的旧的,或深或浅地痛着,将她重重缠绕,让她感到窒息。
越来越多的冷汗在下巴处汇聚,水线般滴落。
嘀嗒、滴答……
秒针转动声在不知不觉间被液体滴落地面的声音取代。
周悯用指背揩去汗珠,粘稠的触感让她难以置信地低头,却看到了满手的鲜血,再抬头,骤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赤色汪洋之上,一只食指关节带着红痣的手从中探出,拽着她的脚腕往下堕。
不……
她挣扎着往后退,想要摆脱眼前的这一切,无奈那只手的力气太大,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入无底的污秽中。
不可以……
去死、你给我去死……
戾气骤起,场景霎时变换,眼前是周悯一生都难以忘却的一幕,手中却没了那把匕首。
她垂眸望向挣扎着想从血泊中爬起的女人,忽而嗤笑。
无论重来多少遍,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要亲手把你杀死。
下一秒,她狠掐住女人的脖子,手背因用力过猛而青筋暴起,指节的力度一再收紧。
看着女人的瞳孔逐渐涣散,一点点地失去生机,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快意,笑声在胸腔中闷闷响起。
看来陈恕所说的不全是错的,这确实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残忍,暴戾,无所不用其极。
或许……这双手也确实如陈恕所说那般,天生就应该用来杀人?
她看着再次摊开的手掌,掌纹像横亘的河床,赤色湍流泛滥其上,诸多生命湮没其中。
她也早已被一并裹挟着浮沉,不得解脱。
“周悯,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熟悉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直直劈进她的脑海里。
为什么……
渐渐地,水雾在眼前氤氲,淅沥的泪滴徒劳地冲刷着难洗的罪恶,周悯痛苦地捂住脸,温热的泪从指缝中溢出。
她应该变成什么样呢……
由诸般恶行与罪孽累筑而成的周悯,还能变成什么样呢?
她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
喉间响起细碎的呜咽,再到克制的啜泣,最后演变成不再压抑的嚎啕,多年来囿于心口的悔恨,在此刻终于得到释放。
环境重回漆黑,只有力气耗竭的抽噎声在房间内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耳朵捕捉到了开门声,她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光线霎时刺进眼里,让她不由得倏地闭上眼睛,等再睁眼,就看到一道站在逆光中的身影。
你想让我变成什么样呢?
她看向逐渐步近的人那双情绪难辨的黑眸。
既然你想要一条听话的狗,那么——
“周绮亭……”
打碎我、重组我、塑造我……
“救救我……”
周绮亭来到周悯面前,微微弯下身,捏住了她的下巴,目光复杂地一寸寸打量她。
周悯的额发被冷汗打湿,几绺垂落着贴在没有血色的脸颊上,还蓄着汗的眉毛墨色更浓,显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湿润的眼睫下,这双曾经让周绮亭一度厌恶不已的金眸此刻失去了原有的神采,瞳孔虚焦涣散,眼白布满了血丝。
身上的棉质睡衣被汗水湿透,紧贴在比以往更加消瘦的脊背上,全身因还未平复的情绪而颤抖不止。
良久,周绮亭看着她眼角未干的泪滴又将坠落,才松开手,淡淡回应道:“好。”
周绮亭有些防备一般说出的简短一字,此刻却让周悯感到心安,长时间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是怕自己突然的动作惊扰了眼前人,慢慢地、轻轻地捏住了周绮亭的衣角,用这点可以握住的实感作为锚点,让飘荡的灵魂缓缓回落,重返这副疲惫不堪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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