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夺过一个正要往寝殿里送汤碗的宫女,顺带瞪了她一眼,后者不甘示弱,开口便是趾高气扬:“这是皇上特嘱咐我来送的,你想做什么!”
闻言小翠冷哼一声:“你算什么东西,在明善宫中还敢造次?我拿进去便是了,你且快回到皇上身边去罢!”
“你!”那宫女原还想说什么,可当小翠的脸板起来,又不自主生出了些畏惧,只撂下“哼”的一声,便转过身气冲冲地离开了。
小翠则是一直看人没了影儿,才将碗拿起来泼向一旁的花丛中,随后去膳房,换上了自己煮的补汤后,再次回到了寝宫门口,轻轻推门而入。
入眼帷幔低垂,薄纱静然,雕梁画栋之间,悬挂着珍珠镶嵌的流苏,屋内不见光,明明灭灭的视线越往里去,就愈发昏暗不清。
小翠拨开层层叠叠的阻碍,小心翼翼地将汤碗端进来,一抬头就看见桃春与秋竹愁容满面地立在不远处的床边,听见动静,就往她的方向看来。
而床上的人双目紧闭,呼吸极轻,似乎消瘦得厉害,衣裳挂在她身上只得坦然地散开,且不看她的表情如何,单是这般,于偌大的床中显得破碎而凄凉。
桃春走过来,小翠就立即将方才的境况低声向其说了个干净,最后补了句:“这是殿下平日里最喜的乌鸡汤,说不准…”
桃春叹了口气,接过托盘:“我知道了,你且先去外头候着,莫要让无关的人再进来了。”
小翠应声退去,待桃春将汤碗端到床边的时候,秋竹已经将床上的少女唤醒并托扶起来了,虽两人日日在跟前侍奉,可每见其强撑起来的模样,皆不由得红透了眼眶。
桃春将哽咽的声音往下咽,好让对方听起来较为平常:“殿下,这是您最喜欢的乌鸡汤,还加了些糖。”
周岚清有些迟钝地抬起眼,愣愣地盯着碗,随后木楞地点点头。桃春见状忙不迭得将碗呈上去,可眼前人才刚一入口,还不见有吞咽的迹象,就见其又吐了出来,紧随而来的剧烈咳嗽令她的眼泪顺着往下砸,迫使其下意识用手背抵着眼
桃春快速将碗缩回去,等秋竹帮她顺气之后,又开始递上去,在接触到对方有些抗拒的眼神,只得柔声细语地劝哄着:“殿下,在这样下去扛不住的,多少一定要喝些才是。”
周岚清靠在秋竹怀里,呼出一口气,似叹息,似缓神,这半月以来,她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可能够睡着的时间却少之又少。脑子不断向她拖着坠入回忆的深渊,往日中最引以为傲的事后复盘,此刻也化作了无法控制的阴影,重现着她的无能。
睡梦中的场景逐渐变得真实且清晰,而现实的情景又开始化作虚幻和朦胧,使她陷入自证的泥潭,唯恐分不清下一次睁眼是否为真正的实景,就好比现在,她看着面前的桃春,忽然问道:“桃春,现在是梦吗?”
仅此一言,就使桃春潸然泪下,可偏偏又怕主子就此加深伤感,只得匆匆起身道:“殿下,汤凉了,奴婢去帮您热热。”
桃春的消散于帷帐之中,秋竹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其间的忧心忡忡,周岚清却听得无比真切,也算是替桃春回应了方才的询问:“殿下,奴婢去打探了,霍大人如今大抵是被新帝囚于宫中…”
周岚清停顿了半刻,霍云祺从北疆赶回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个结局,想至此,她最后还是张了张口:“是我连累了他。”
是他们太傻,太大意,也太无能了。
“朝中那些人呢?”
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回复,大抵是在忧疑着真相。可周岚清在这沉默中早已了然,眸中仅存的一丝光亮也就此消散。
秋竹明显感受到她的颓然,连忙开口道:“是那群狗贼自私利己,配不上殿下的谋划!”
周岚清无言,自私利己这个词,用在她的身上也再合适不过,从古至今,政治场上能有几个好人?好人又有几个能在政治上善终?
也不用怕这个政客们所管制的人不听话,只需要说些动人的假话,编造些引人共鸣的故事,天大的事也能变小事。
她如今又身处于什么故事,扮演着什么角色?
就在此时,寝殿门口,一声不大不小的宣报入耳,还没给殿内的人反应的时间,一身着华服,面色仍存苍白颜色的男人掀开横隔着她与外界的障碍物,毫不客气地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周岚清浑身瞬间被充斥着满腔的恨意,冷冷的看着眼前人。男人面色如常,只是越过了她,将不善的目光投向其身后的秋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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