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涉则走在她的前方,五十米?一百米?还是五百米?纪泽兰的视野里逐渐失去了她孩子的背影。
她倒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若有似无得低吼声靠近,炎热气浪里的腐臭味直击灵魂,教她不得不睁开眼睛——那张发黑腥臭的大嘴正咬向她。
多么可悲啊,纪泽兰心想。
空气中的音符再次变得缓慢怡人起来,漂浮于每个人的头顶,像是传道者的悲悯吟唱。
她不想找到自己的孩子,她没有那么愚蠢粗鲁的孩子,沈涉已经被魔鬼偷偷交换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解救世间其他的愚者。
被围在中间的女人显然是进化型丧尸,她双眼有神,她俨然仍具有思想,只是她的思想大有可能与人类无关。
琴声悦耳动听,穿透力极强,没有任何物体能隔绝它,大提琴家的手指在何时何地都一样的优雅拉推琴弓。
孟海青拉开长弓,箭羽射出,几只跳跃至半空的丧尸被穿透,却毫发无伤。
砰!
青年被几只丧尸一齐扑倒,丧尸一口咬开他的咽喉,鲜血喷起半丈高,他的手自不断啃噬的丧尸之中伸出来,高喊:“她的大提琴能削弱我们的异能!!!”
乌鸫也飞了下来,填满几个丧尸之间的空隙,鲜血从他们以及它们的足下流出。
他如蚊蝇的声音从侥幸还没有被完全咬断的喉咙里流泻出来,“人类,永不消灭。”
薛慎几乎是瞬移过去,他抹掉脸上的血,一只丧尸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手中抱着孟海青的头颅。
乌珩高坐围墙之上,垂眼看着这一幕,他率先动手,将几只丧尸的脑袋从肩膀上平削落地。
乌鸫不屑于尸山,但却是虞美人的最佳养料,用尸体当做土地,当做培养基,它发疯般地汲取,生长。
虞美人在尸体里寄生,不用绞杀,自然而然地长到体外,然后周围的腐肉白骨变成肥料,体液是水分,一株接着一株,成为一丛,一丛接着一丛,成为一片——它这是占领,是进化。
虞美人的主干依旧是最初始的形态,杆与叶,藤蔓是它的妖异化,守护着主干的生长,同时也守护着位于上方的少年。
乌珩几乎都不需要亲自动手,自由发挥本就是虞美人的舒适区,它巴不得乌珩只管它的吃喝但不管它做什么。
于是,乌珩脚底下逐渐出现了一片茂盛如林的虞美人花丛。
谢崇宜拿着两瓶水出现在乌珩旁边,他拧开其中一瓶,递给乌珩。
“枯荒的胜算不高。”乌珩说,“莫先生呢?”
谢崇宜挨着乌珩坐下,“城里的感染者也需要清理,他在城内。”
乌珩喝了两口水,手指摩挲着瓶身,“你刚刚说,尸潮结束后,有话跟我说,什么话?”
谢崇宜却低头看着城外的植物丛林,在尸山血海之中,生机以外,更多的是不符合场景的诡异。
乌珩观察着男生的微表情,他不希望谢崇宜害怕自己,万一被吓跑了,得不偿失。
他暗暗号令,希望虞美人能别太张牙舞爪,优美一点。
“你这个,”谢崇宜好奇道,“到底什么时候开花?”
“……”乌珩没想到谢崇宜看了半天是在思考这种无足轻重的问题,他说不知道,“但应该快了,都开枝散叶了。”
谢崇宜点点头,视线上扬,“那等你开花了,把开的第一朵花送给我。”
乌珩不假思索,也不吝啬,“好的。”
谢崇宜一笑。
“班长,”乌珩偏头,脸上干涸的血块都透露着惊讶,“你刚刚牙齿露出来了。”
“……”
“你平时都是笑不露齿。”虚伪,乌珩心想。
谢崇宜用手揩去了乌珩脸上最明显的那块血痂,“我先下去了。”
然而,男生刚起身,围墙底下就传来一声惨叫,琴弓刺入敏姨的心脏,又骤然拔出——纪泽兰不知何时,靠近了他们。
守卫的进攻,被她周围的尸群用身体挡下,她保持着精神面貌与整洁衣衫。
一道身影从围墙上一跃而下,是吴典。
吴典拔出肩后长棍,手中旋转一圈,他身后出现一群与他相同面容身形的伙伴,纪泽兰藏匿在尸群之中,拉动琴弓,吴典自她头顶跃出。
琴声聚成一张无形的盾,哐当巨响,盾牌四分五裂,吴典将长棍垂直挥下去,伴随着爆炸声,几个临时被拽过来的丧尸在长棍底下成了几团血浆。
下一瞬,纪泽兰出现在了城墙上。
“其实,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种精神。”纪泽兰歪头,脸上神色慈祥又茫然,“见到沈涉,请帮我问他,不拉琴,不演奏,他还能够做什么?”
她手中举着一块不知是谁的血淋淋的肢体,她埋头啃了几大口,重新容光焕发地拉着琴。
空气在谢崇宜掌心流动,无形席卷向纪泽兰,纪泽兰手中的琴弓猛然断开,她只是愣了一下。
腐烂的脸颊上,黄色的浓水不断淌下。
人类意志是最无能但又做无所不能的事物,但意志需要实物的托举,毁了意志的承载物,那一切就都灰飞烟灭了。
毁掉琴,比什么都有用。
纪泽兰身体忽然朝后仰去,琴弓与琴,还有她,一齐掉进了下面的植物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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