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定了定,“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什么都有了,还装模作样说什么都不想要……”李文静咬了咬牙,整个面颊抽搐,话一出口,她其实就已经后悔了,而顾维祎更是沉下脸色,好像被人突然敲了一棍,愣愣看着她。
“我是真的宁愿没有我,我妈妈或许不会跟他结婚,不会那么早死,我……”他闭上了双眼,眼皮一直抖动着,眼睫毛跟着在脸颊上下滑动,他的脸抽搐了起来,脖子抽动,蔓延到整个身子,“他的车,他的房子,他的财富,他的地位,什么都很讨厌,我最讨厌是他总是这样,从不问我想要做什么,他觉得对我好,我就得听他的话,我是他的儿子还是奴隶?他还叫你来劝我,他不能收收他的控制欲!”
堆积了许多年的不满,他在对她倾诉,太多情绪砸过来,打得她无话可说。李文静张了张嘴,依旧沉默着,他的爸爸,她的爸爸,除去金钱地位,说到底爸爸都是一样的,。她仿佛被一种说不出的悲苦烦闷包裹得太久,迷惘着,在人生的一片麻木中,他在刺痛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花了几分钟把要散开的情绪收起来,在他面前,她还不能哭。
顾维祎却先落泪了,手上袖子随便擦了两下,眼眶更红了。李文静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先叫她休息,离开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她的脑袋里使劲轰了一声,好像被开了一枪,许久没缓过来。对他,她还有
许多话不曾说清楚。她往门口走了几步,隔着门,听到门外古斯塔夫叫住了顾维祎。她把耳朵贴在门后,一阵疼痛抵在耳骨上,他们说的是法语,她听不懂,她不管,就是往门上贴,要听得更仔细。等门外的人声、脚步声都散了,彻底没有声音了,她靠着门整个身子滑了下来,她坐在地上,还保持着那个听的姿势,渐渐趴在门口睡着了。
第16章 我杀人了
“早上好,昨天睡得好吗?”
古斯塔夫坐到了李文静身边,问候了一长串话,李文静点头,眼睛止不住看着外面沙滩。直到顾维祎远远走来,她收回了眼睛。
他捡了另一张桌子坐了,没怎么打理过的头发在额头前翘起一个圈,李文静低头咬唇笑了笑,他立马抓了两把头发,古斯塔夫示意服务员上早餐。
“不好吃吗,吃那么少。”
李文静摇头,“很好吃,谢谢你。”
“生气昨天的事?”
李文静叹了口气,埋头撕开面包片,不蘸果酱就这么送进嘴里,干巴巴得像在嚼树皮。古斯塔夫把蘸好果酱的面包片推到她手边,抬手招呼顾维祎,“charles,我要走了,你来陪文静,等会送文静回去。”
顾维祎也不吭声,古斯塔夫走过去他桌前站了一会,敲了两下餐桌。
“吵架是吵架,连送一位lady都不肯,太粗鲁了。”
吃过早餐后,两人依旧一言不发。顾维祎先上了车,李文静本犹豫坐前排还是后排,顾维祎朝她看了一眼低头开始打火,她松开前把手,坐在了后排。
草原上的路望不见尽头,空空荡荡,太阳透过车窗打在她的手臂上,一阵火辣辣的。车远离了城镇,两人之间只有风的声音,从黄绿色的草从中升起,吹来乌云,降下细细的雨,呼呼吹出更加寂寞的声音,是肯尼亚的雨季快到了。李文静把头靠在车椅后背上,注视着顾维祎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他的手臂内侧有个纹身,像一朵奇怪的玫瑰花,鲜红花瓣盘在一起看不清楚。她就这么看着他,两只手按在皮座上不动,沁出满手汗水。
车停下了,她的脑袋撞在车座后,这才发现两个当地人拦车,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叼着一根烟,带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在路边对他们招手。顾维祎摇下车窗,雨丝斜着飞了进来,他问他们去哪,男人说去县里。
“文静,坐前面来。”
一路上说出了第一句话,李文静说:“别管了,走吧,陌生人坐车不安全。”
“他还带个孩子,不方便,我带他们一路。”顾维祎说,“不像你,上次不带我,我走得脚疼好几天。”
李文静劝不住他,他更是拿上次的事来说,像是阴阳怪气一般。
“等等,你再问问。”
话音未落,那个男人忽然冲来拉开前车门,抢走了顾维祎的包。还没等小孩子拉后车门,“啪”的一声,李文静马上按了童锁。男人前排得手后,接着来抢后排。李文静拼命拉住车门,他力气太大,一下子就把李文静拉出半个身子。
“顾医生!”
李文静喊他,一嗓子几乎把嗓子吼破,他终于反应过来,跳下车从背后拉那个男人。男人转过身,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他不会打架,被男人打了两拳倒在地上。孩子趁机跑过来拿李文静的包,她顾不上包,把包丢给小孩,从车后拿出把手,一把砸向男人身后,只一声闷闷的叫声,血流如注,男人直直躺了下去。
李文静站在原地,眼前一阵眩晕,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了顾维祎,耳中嗡嗡作响,好像塞满了苍蝇。顾维祎从车里拿出纱布止血,把人抬到车上后,招呼李文静上车,李文静不动,他拉了拉她的胳膊。
草上的血迹未干,李文静挪不动脚步,又望向了车上躺的男人,耳边全是小孩子的哭闹声。
“他死了吗?”
“没事的,我们上车吧。”
“不——我想回去,回去——”
她开始打寒颤,起初是脚,再是腿,手,嘴唇,到整个身子都在抖,她走不动了。他的怀抱拥住了她,把她带回到了车上。
回到县里,直接把人送进了医院。李文静还是愣神,手上沾着血,眼前的世界仿佛到处都是血,血液凝固,她也变成了一具僵硬的躯壳。
她坐在外面走廊,从白天到晚上,直到顾维祎回来,坐在她身边,拍了两下她的手背,他脸上也贴了纱布,眼睛肿了一块。
“他脱离危险了,没事,只是有点脑震荡。”
“哦。”李文静轻哼了一声,如释重负一般,捂脸忍不住哭了出来。
“对不起,都怪我不好。”
“我只是在想,我要是真杀了人,是不是要坐牢,要被遣返……”李文静摇了摇头,脸色苍白,“真什么都顾不上了,我真傻。”
“这是正当防卫,”顾维祎握住了她发抖的手,“反正我都说是我干的,神父认识他们村的神父,花了点钱和解了,就算不和解,他死了,到警察面前我也这么说,绝不拖累你。”
他手心的温度透过手背皮肤传来,李文静吸了好几口气,再吐出来,身上的血终于重新开始流动。
“这种事我见多了,以前村里经常有这种骗人的,碰瓷,卖东西,骗过路的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文静继续说,“我到非洲来赚钱的,不想被抢,更不想犯罪,做什么都要小心,注意安全,我没法犯错。”
握在手背的那只手一紧,顾维祎说:“对不起。”
“没关系,不用老道歉。”
“昨天欠你的道歉,不是一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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