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瑜闻言抬首,眉宇间凝着深切的痛楚:“父皇明鉴,儿臣从未起过害您之心。当初您佯装患病,儿臣遍寻名医为您诊治,谁知您的病情反而日益沉重。直到那日见您饮药后突然倒地,儿臣悲痛欲绝,却从未怀疑过汤药有问题。”
“正是以为父皇遭人毒手,儿臣才不得不挺身而出,与陆亲王殊死一搏。若不然,这江山早就落入他人之手了。”
先帝冷眼睨他,语气如淬寒冰:“你这不孝子,无需在朕面前狡辩。早在多年前,你便不是朕属意的储君。留你至今,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你多苟活几日罢了。”
他说罢朝身后一摆手,殿内又缓步走出一人。那青年年岁与陆瑜相仿,容貌竟有七八分相似。
陆瑜望着来人瞳孔骤缩,失声惊呼:“二皇弟?你……你不是早已离世?”
这二皇子陆珂乃是先皇后所出。当年先皇后为替他争夺太子之位,曾与陆瑜母族斗得你死我活,更暗中构陷陆瑜外祖一家。
未料计策未成,二皇子反在十岁那年失足落水,众人皆道他已溺毙。自此东宫之位再无悬念,谁曾想十余年后,此人竟活生生站在眼前。
但见二皇子身着织金锦袍,身量高挑清瘦,面容俊朗非常。一双手白净修长,腕上缠着银丝编织的奇异环饰,在日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二皇子朝陆瑜浅浅一笑:“皇兄,好久不见。”
陆瑜浑身一震,只觉血液寸寸冻结。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只是这场棋局中的弃子。先帝竟从多年前便布下此局。
他颤声望向龙袍加身的帝王:“父皇……在您心里,儿臣早已被舍弃,这些年来不过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到头来竟还要指责儿臣不仁不孝?”
陆瑜心口剧痛难当。这些年来,他始终以为自己是父皇最器重的皇子。哪个孩子不渴望父亲的疼爱?他兢兢业业做了这么多年太子,竟只是为了给他人铺路。
这副病弱之躯,终究是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命不久长。
先帝冷眼望着他痛楚的模样,语气森寒:“当年是你与你母妃将二皇子推入河中,险些令他丧命。是你们母子容不下他在先,如今又何必故作委屈?你的身子状况你自己明白,不必在此与朕争辩。”
他说罢拂袖转身,朗声宣诏:“即日起废黜陆瑜太子之位,褫夺所有封号,打入天牢永不得出。立二皇子陆珂为储君,择日行册封大典。”
先帝广袖一拂,阶下禁军齐刷刷跪倒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千岁!”
这山呼声震得殿宇簌簌作响,顷刻间乾坤倒转,朝堂颠覆。
沈昌宏凝望着陆瑜痛彻心扉的模样,又扫过这满殿狼子野心,心知大势已去。
接着先帝厉声喝道:“众将听令,即刻擒拿沈氏全族及所有逆党,格杀勿论!”
刀剑出鞘之声霎时响彻殿宇。沈昌宏依旧临危不乱,与沈智背脊相靠,目光扫过四周,朗声道:“既然如此,老臣今日便做这最后一搏。众将士听令,不论生死,誓助陆瑜殿下。”
残存的将士齐声呐喊,震天动地。转眼间,金銮殿前再度陷入混战。双方将士装束如出一辙,刀光剑影间早已难分敌我。不过片刻,汉白玉阶已被鲜血染透,整座皇城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
沈昌宏身边追随多年的护卫武艺超群,一路护着他杀出血路,直往陆瑜所在之处冲去。
正当他们逼近陆瑜身前时,二皇子骤然抽出长剑,直刺陆瑜心口。
沈昌宏厉声喝令,护卫当即闪身上前将陆瑜护在身后,与二皇子缠斗在一起。
刀光剑影间,沈昌宏虽年事已高,仍提剑勉力挡开几名杀手,踉跄冲到陆瑜跟前。奈何敌众我寡,转眼便被逼得连连后退。
恰在此时,沈意林率领援兵杀到,见祖父遇险,当即飞身挡在沈昌宏面前,与四周敌军厮杀起来。
那厢护卫与二皇子过招时,忽见二皇子弃剑不用,自袖中甩出一根银光凛冽的细线,飞速地袭来。
护卫只觉臂上一凉,已被划开一道血口。那银线竟似活物般缠绕而上,他只得勉力挥剑格挡,步步后撤。
沈意林见状立即飞身上前,与亲卫联手应对二皇子。见那银线破空而出,他猛然忆起当初陆呈辞遭遇银线刺杀的情形。难怪当初听描述时觉得熟悉,原来竟是二皇子所为。
先前他经手过一桩命案,那位遇害的高官正是被银线勒颈而亡。万万没想到真凶竟是早已“溺毙”的二皇子,如此说来,当初追杀陆呈辞的也是他。
谁料二皇子武功深不可测,那银线更是刁钻狠辣,沈意林与亲卫应付得颇为吃力。
趁此时机,沈昌宏与另一名侍卫奋力杀退看守,将陆瑜解救出来。沈昌宏一把抓住陆瑜手腕,二话不说便往外突围。对方兵将见陆瑜被劫,急忙追杀而来。
沈智见状立即率众上前接应,护着沈昌宏与陆瑜往太和殿外退去。奈何寡不敌众,战况愈发惨烈,沈昌宏与沈智身上都已受伤。
陆瑜见沈昌宏负伤后仍拼死相护,喉间阵阵发涩:“祖父不必管我,快走。”
沈昌宏却将他的手攥得更紧,苍老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痴儿,老夫岂能弃你而去?你且先走,我来断后。”
望着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这般舍命相护,陆瑜眼眶通红。自他率兵闯入宫城那刻起,这颗心便如同在滚油里煎熬。
“祖父。”他颤声唤道,“这一声祖父,您当之无愧。您快走,我的生死早已无关紧要……”
“胡话。”沈昌宏拽着他疾步向外突围,“怎会无关紧要?于天下苍生,于万千黎民,于老夫心中,你都是至关紧要。你是老夫一日日看着成长起来的,老夫今日纵是拼却性命,也定要护你周全。”
正当二人相持不下,数名暗卫已追杀而至。沈昌宏护着陆瑜急退,忽见一道银光破空而来。
那根淬着寒光的银丝倏地缠上了陆瑜的脖颈。
陆瑜只觉颈间一紧,银丝已深深勒入皮肉,整个人被拽得踉跄后退。沈昌宏见状徒手去扯那银线,锋利的银丝瞬间割破掌心,鲜血淋漓。
陆瑜强忍窒息之苦,双手死死攥住颈间银线,勉力挣出一丝喘息之机,整张脸却已涨得通红。
沈昌宏急忙举剑奋力劈向银丝,几乎耗尽全身气力,终将那夺命银线斩断。
陆瑜方才得以喘息,不料后方突然刺出一剑。旁边的沈昌宏见状,毫不犹豫地挺身相护,只听“噗嗤”一声,利刃深深没入他的腹部。
殷红的血水瞬间浸透了衣袍,汩汩涌出。
陆瑜惊骇欲绝,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
沈昌宏垂首看了眼腹间伤
口,苍白的唇角泛起苦笑,看来今日是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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