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手握权柄,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写下密信呈递御前,请皇上彻查我父亲之罪。我隐忍多年,终究亲手将他伏法受诛。
这正义来得太迟,但终究没有缺席。对于我这颗负罪已久的心,也算是一丝微薄的慰藉。
心中可曾难受?倒也算不上。早在多年前,我便不再视那人为父亲。一个表面温厚、内里却行着比恶魔更可怖之事的人,本就不配存于世间。
我原以为皇上会直接将他处死,未料皇上只判了他净身,送入宫中为奴。如此也好,那祸害过人的命根子就该除掉,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此事了结后,我心口多年积压的郁气总算疏解了几分。再见到因因时,也不似从前那般愧疚难当了。只是……她身旁已有了心仪之人。那男子位高权重,风采卓然,我自知难以企及。原也曾想过争上一争,可终究明白,有些缘分强求不得,即便争了,也不过是徒增怅然罢了。
所以,我惟愿她能得遇幸福,一生安乐顺遂,不必被权势利益裹挟,去做任何违心之事。
可偏偏她的身份,注定逃不开这些纷扰。每每见她,心中总是不忍,想要上前关切几句,却又不知该以何种立场、何种身份开口。
她……大抵也是厌弃我的罢。是啊,我本就算不得什么良善之人,又怎配奢求她的垂青?只盼她往后岁岁年年,皆能平安喜乐,如愿以偿。
沈识因读至这一篇,对着纸页默然良久。
沈识因再次踏入江府,假借探望江灵之名,悄悄潜入了江絮的卧房。这回终于在那隐秘处寻到了那封带着金印的信笺,她来不及细看,匆忙将其收入袖中,正要离去,结果刚推开房门便迎面撞上了回来的江絮。
她吓得浑身一颤,抬头正对上江絮深邃的目光。江絮先是震惊地蹙起眉头,随即视线在她周身扫过,沉声问道:“因因,你怎会在我房中?”
沈识因强压下慌乱的心绪,故作镇定地迎上他的注视,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江絮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寻你寻得好苦……陆呈辞出事了,想必你也听说了,至今下落不明,我心中实在忧虑难安。”
“上次来时你不在,方才小厮又说你在房中歇息,可我推门进来仍不见你人影。事态紧急,可否请你快些帮我去寻一寻陆呈辞?你如今是翰林院学士,人脉广博,我只得来求你了……”
沈识因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既要强作镇定不惹他生疑,又得按捺住袖中信笺带来的心惊。
江絮听罢,瞧见她微微泛红的眼圈,眼底的锐利渐渐化开几分,温声道:“因因莫急,进屋慢慢说。”
她本欲脱身,又恐徒增猜疑,只得随他步入室内。江絮返身合上门扉,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因因,坐。”
沈识因依言坐下,见他斟了盏茶递来,忙摆手推拒。江絮凝视她片刻,忽而轻笑:“怎么?怕我下毒不成?”
这话惊得她脊背一凉,连忙解释:“不是的……只是不渴。”
江絮未再多言,将茶盏搁在案上,于她身侧坐下:“陆呈辞之事,皇上尚未查明,眼下谁也不知究竟。你不必过于忧心。我也曾派人打探,当时情形虽凶险,但盼天见怜,他能逢凶化吉。”
沈识因低低应了一声,起身道:“多谢江絮哥哥肯相助,还望你在朝中多留意动向。我暂且先回府去,看看二哥那边可有什么消息。”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江絮却忽然唤住她:“因因。”他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端详着她的神色,“为何这般紧张?可是还有别的事?”
沈识因心头一紧,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我只是太担心陆呈辞了。”
江絮凝视着她惊慌的目光,轻叹道:“因因,为何总不肯听哥哥的话?从前我便劝过你,要为自己而活,莫要成了他人的棋子。如今可好,刚成婚便失了夫君,往后这漫漫余生,难道真要守一辈子活寡?”
他声音沉了沉:“莫要对谁都怀着戒心。有些劝诫是真心为你好——愿你明白,人偶尔自私些并无错处。唯有先顾全了自己,方能谈及其他。”
沈识因骤然明白了江絮屡屡劝诫的深意。他本就是个极自私的人,能为了前程隐忍那般禽兽不如的父亲,眼睁睁看他作恶多年。
所以他也要她学得自私,莫要在感情里顾及旁人,尤其当其中掺杂着权势利益时。他仿佛早已窥破她与那几位公子间注定的结局,才一次次这般提醒。
她抬眸撞进他凝视的目光,心头不禁一颤。他那双眉眼与他父亲很像,虽称得上清俊,此刻在她看来却只觉骇人。她僵立在原地,指尖冰凉,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江絮见她紧张得动弹不得,忽又向前逼近一步,嗓音低柔却惊心:“因因,若是那些人都不在了,你可愿意跟我?届时我的身份不同往日,我们就真的相配了。”
沈识因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勉强扯出一抹笑:“江絮哥哥莫要说笑……对了,姨母方才还让我去寻她,我这便过去。”
她说着便要侧身绕过他,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她顿时僵在原地,正
无措时,恰闻姨母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因因可在这儿?”
“在的,姨母,我这就来。”沈识因急忙应声。
江絮听得母亲声音,指节微微松动。沈识因立刻抽手,快步走出房门,随姨母离开了这处院落。
与姨母寒暄几句后,她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开江府,一路疾行赶回太师府。见到祖父沈昌宏,急忙将从江絮房中取得的信笺拿给他看。
沈昌宏展信细读,骤然变色,眼底尽是骇然:“不好,先帝竟然还活着。我们都被做了局,陛下……陛下他有危险。”
他当即起身向外疾走,厉声唤来护卫:“速速召集人马,即刻入宫救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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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啦!有点晚。
关键剧情要到了。
[红心][红心]
第55章
先前沈昌宏并非全无猜疑。他疑心的不是先帝的为人,亦非其是否勤于朝政,而是那场“龙驭上宾”背后的真相。
新帝继位时,宫中对外宣称先帝是沉疴难起、药石无医,以致暴毙。但沈昌宏昔日常随侍御前,最清楚先帝的底子——先帝不过五十年纪,平素身强体健,又兼习练剑术,生得魁伟英武,与亲王颇有几分相肖。
他辅佐帝王多年,深知这位主子若无雄才大略,当年怎能在诸皇子中脱颖而出?更遑论坐稳这九五之尊。自古成王败寇,唯有真正的能者方可问鼎。
这些年来,先帝展露的雷霆手腕非同小可,虽偶有小恙,何曾有过致命顽疾?即便临终前那段时日纵情酒色,也断不至于骤然病入膏肓,乃至撒手人寰。
当时他心头便存了疑影,暗忖或是陆瑜从中做了手脚。毕竟这位太子为登大宝不择手段,也不足为奇。史册上弑君夺位的储君本就数不胜数,加之先帝晚年确显昏聩,故而陆瑜继位时,朝野上下并未生出太多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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