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他就醒了,坐直身子,抬眼正对上她通红的双眸。
她定是哭过了,眼中还带着未散的愧意。
桌上饭菜香气四溢,他起身走到盆架前净了手,方回到桌前坐下,执起竹箸,默默用起膳来。
沈识因为他盛了碗热汤置于面前,安静地望着他用饭。
热食入腹,周身寒意渐消。
陆呈辞用膳极快,这是他六年来养成的习惯。不过一会儿,他便吃完一碗饭,菜肴也消灭大半,连沈识因给他盛的热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屋内只闻箸匙轻响,暖意融融。本该是段极惬意的时光,饭菜也合胃口,可不知为何他的眼眶阵阵发酸。他强忍着,直至膳毕茶罢,心绪才稍稍平复。
沈识因默默收整碗筷,唤来小厮将食具撤下。见陆呈辞衣衫染血,轻声道:“可要换身干净衣裳?我去取二哥的衣物来。”
陆呈辞本欲推辞,但见周身血污狼藉,便又应了声好。沈识因转身出了门,往二哥院中取了身衣裳让他换上。
二哥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倒是合身,只是衬得面色愈发苍白。
她又命人去请府医过来。府医仔细查看了他身上的伤处,敷药包扎后,又熬了碗汤药。
一碗热汤药下肚,陆呈辞这才觉得身子舒坦了些。
这般来回,不觉已过了大半时辰。沈识因始终耐心地忙前忙后,陆呈辞也由着她去,因为他知道她心里愧疚,唯有这般亲自操持,心里方能好受一些。
待一切收拾停当,二人重新对坐案前。沈识因斟了两杯热茶,将其中一盏推至他面前。茶盏握在掌心,暖意徐徐渗入肌肤。
再这样坐在一起,却不似先前那般自在,沈识因言行举止间都添了几分客气。
陆呈辞并不多言,此刻说什么都只会徒增对方负担。他饮尽杯中茶汤,轻声道:“两夜未曾合眼了,我趴这睡会。”
沈识因闻言立即起身:“不如到榻上歇息罢。”说着便走到床榻边仔细铺整衾枕,“躺下会舒坦些。”
陆呈辞见她这般周到,心口泛酸,依言走到榻边躺下。
她见他躺好,道:“你安心睡,我先出去,有事叫我……”
她话音未落,手腕却被他握住了。
陆呈辞看着她低语:“别走,就在这儿陪着我可好?”
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
沈识因望着他渐渐涣散的眼神,温声应道:“好,我不走,就在这儿守着你。”
陆呈辞这才安心合眼,沉沉睡去。沈识因静坐榻边,任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心头却似压着千钧重石,窒闷难言。
她不由想起两年前古寺相逢,恍如天意安排,将二人命运紧紧系在一起。那时他们彼此救赎,人生由此天翻地覆。而今前路更是艰难,所面临的问题可能会更多。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陆呈辞悠悠转醒,睁眼便见自己仍握着沈识因的手,而她始终端坐榻畔守着。
他心头蓦地一酸,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将人带入自己怀中。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沈识因微微一怔,尚未回神便已被温热的气息笼罩。
陆呈辞将脸颊轻贴在她腰间,嗓音还带着初醒的慵懒:“这一觉睡得甚好,许久未这般睡过了。”
她双臂仍环着那截细腰不肯松开。
沈识因身子微微僵直,轻声道:“待会你去见见我祖父罢,虽说事已至此,但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往后既是一家人,我祖父自然会护着自己人。”
一家人。
这句话落入陆呈辞耳中,又让他搂紧了几分,他应了一声,又问:“我父亲可曾说过何时成婚?”
“尚未定下。”沈识因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衣角,“前几日贵府管家来过,商议了定亲事宜。说是成婚后可住在亲王府,也可另立府邸。”
他听罢低低应了一声,依旧贪恋地埋在她衣襟间。她身上透着淡淡的暖香,教他舍不得放开。
过了一会,沈识因轻轻推了推他的肩头道:“祖父应当已经回府,你快去瞧瞧。”
他不愿放手,她却强硬把他推开了。
这时,突然响起叩门声。沈识因前去应门,但见来人是二哥沈意林。
沈意林瞧见屋内的陆呈辞,先是一怔,随即略显尴尬地笑道:“原来陆世子也在。”
陆呈辞整了整衣襟上前见礼:“沈公子。”
沈意林打量着二人神色,静默片刻方道:“妹妹,我来问问你可要同我去周府探望书媛姐姐。”
沈书媛出嫁这些时日,家里人总放心不下。沈意林时常会去周府探望长姐,看看她近况如何。
沈识因也曾去过一回。周家人待姐姐倒是温和有礼,只是他们始终担忧,太师府上的变故会牵连到姐姐在周家的处境,总怕她过得不如意。
沈识因轻声应道:“好,我随二哥同去。”
陆呈辞忽然接口:“我也一同去吧。沈姑娘与周公子大婚时未曾当面道贺,是该去看望看望他们。”
沈意林打量着这位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世子,心中五味杂陈。他虽对陆呈辞无甚好感,却也不至厌恶。想到妹妹既已对他动心,且二人婚事将近,终究只能将那些不快压下,客客气气道:“既然如此,陆世子便随我们同去罢。”
沈识因转而问道:“祖父可回府了?”
沈意林点头:“祖父已在书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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