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你父亲,你们整个亲王府,俯首称臣,彻底归顺,或还有一线微末之机。否则,莫说是明媒正娶,哪怕只是沾上一点边,都会掀起轩然大波。如今这局势,你觉得,与他们牵扯,对你们能有半分好处?”
周烨这番话,字字如刃,直刺陆呈辞心口。他抬眼,望向架子上那柄凝着幽光的冷剑,沉声道:“那又如何?既然天命不容改易,那便杀出一条血路,由我来重写命运。”
“重写命运?”周烨无奈轻叹,“如此说来,我方才一番话,尽是白费。你说杀出血路,谈何容易?你父亲经营多年都未能破局,你凭什么以为你能?你莫非忘了昔日受的痛苦?连你娘是怎么死的……也都忘了?”
周烨烦躁地皱着眉头看他。
陆呈辞嗓音又沉了几分:“我怎么可能忘记,血海深仇,此生必报。可是周烨,当初是沈识因救了我。”
“当年在寒山寺,是她让我觉得,我还活着,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也是她,拖着被人下了毒、几乎濒死的身子,硬是撑着一口气跑下山,然后找到你去寻我舅父,我才得以活到今日。”
“周烨,你说,这般恩情,我怎能忘记?即便谈不上爱情,可这份重如泰山的恩情,我陆呈辞不敢忘,也不能忘。”
“这两年来,我远远望着她,一眼又一眼,却连一句问候都不敢递到她面前。以前,我总是想,既然她已经忘记,那就彻底过去吧。可近来我总是梦见那座寺庙,梦到她。”
周烨凝神瞧着他,见他眼底似有痛色掠过,不由沉声问道:“所以,你这般接近她,究竟是为了报恩,还是出于私人感情?”
陆呈辞声音里带着几分迷茫:“我不清楚,但我始终记得她说过的那句话,她说会对我负责,会与我结发长生。”
没人知道这句话他记得有多清楚。
他自幼尝尽人间苦难,看惯了世态炎凉,在那炼狱般的境遇中挣扎求生,甚至曾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
这样一个被冰冷世道淬炼过的人,其实早已习惯了人心的薄凉,又该如何去体会一段纯粹真挚的爱情?
所以,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笔挺地站着,漆黑瞳仁里晕着淡淡忧愁。
忽然又想起两年前在寺庙时,他与沈识因那段荒唐而又难以忘怀的过往。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四处逃亡的落魄书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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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两年前,陆呈辞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郎。
自十三岁起,他便漂泊在外,六年风霜,辗转流离。几乎日日皆在追杀中奔逃,藏匿于山野村道,辗转于城乡之间。
起初他只能乞讨度日,后来幸得一位善心人收留,不仅予他温饱,更教他读书明理。
寄人檐下那一载光阴,他日夜苦读,试图以笔墨改命,亦借诗书暂忘苦楚。
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为保性命还暗中习得剑法。本以为能得一方安宁,却在一年后再遭劫难,致使收留他的恩人也不幸丧命。而他,只得重踏亡命之途。
那些年饥寒交迫,身形清瘦如竹,可一身天家清贵之气,却未曾折损半分。
他愈发拼命读书,无论流落至何处,手中总攥着半卷残书。他深知,唯有强大己身,方能挣脱这无休无止的追杀。
那日,杀手追至寒山,他仓皇躲入寺中。佛门清净地,杀手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将整座山寺围作铁桶一般。
他藏身于后院柴房,这一躲便是好几日。正当他倚着柴堆准备啃下最后半块馒头时,木门突然被撞开。他以为是杀手追杀而来,不料闯进来的却是个身着樱色襦裙的姑娘。
姑娘鬓发散乱,面若霞烧,踉跄着扑到水缸前掬水狂饮。因喝得急促,水珠顺着玉颈滚落衣襟。
她转过身,看到他后先是一惊,而后不由分说地扑进他怀中。
她滚烫的脸颊贴着他冰凉的颈项,馨香混着药气瞬间扑面而来。
他六年逃亡,何曾与女子这般肌肤相亲,一时间整个人绷得如满弓之弦。
姑娘滚烫的双手紧紧钩住他的脖颈,使劲往他身上贴。他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苦熬多年的少年郎,原以为此生但求温饱苟活便是侥幸,怎料会在佛门禁地,遭遇这般境况。
姑娘瞧着年岁尚小,玉肌莹润,杏眼迷蒙,宛若水做的人儿。尤其那双眸子,如浸春露的琉璃,只消一眼便教人心魂俱颤。
再看她的穿着,绫罗锦衣,必是富贵娇娥,此刻却似失了神智,软绵绵地攀附着他不肯松手。
他当时惊惶失措,以为她是来抢夺那仅剩的半块馒头。不料,她那双纤纤玉手竟开始撕扯起他的衣衫。
他越是推拒,她撕扯得越发急切。
温香软玉贴上来的那一刻,两瓣樱唇带着蜜似的清甜,不由分说地封住了他的惊喘。
他僵在原地,心口擂鼓般震得耳膜嗡鸣。六年颠沛流离,竟在这佛门净地,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按在地上轻薄。
他震惊而又慌乱。
但她的唇又甜又软,如蜜般直往心里灌。那感觉恰似枯寂多年的山巅忽逢甘霖,萎败的花枝霎时绽出胭脂色,所有感官都变得异常敏锐。
他被她缠得浑身滚烫。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兰麝暖香,指尖所触皆是温软玉肌,唇间蜜意直沁入心田。
她伏在他身上,生涩地吻着,他半推半就地承着这个带着甜味的吻,恍惚间竟觉出几分活着的鲜气。
残存的神智在叫嚣着危险,他明白男女肌肤相亲意味着什么。可当她贴上来时,推拒的手却止不住地发颤。
最后一丝理智终究占了上风,可瞧见她泪眼朦胧的痛苦模样,他心口竟泛起前所未有的悸动与怜惜。直至那句“我会负责,我会与你结发长生”从她口中说出,那一刻,他觉得不是自己救了这落难的娇娥,而是这来历不明的姑娘,用一场荒唐救赎了他六年颠沛流离的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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