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帮到你,这更让我,”每一句话都在发颤,“这更让我痛苦。”
鹤来,唯一一位伴侣型仿生人,觉醒了自我意识,是当前最新款伴侣型人工智能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然而现实却是——他不能完美处理家务,不能立刻明白伴侣表达的意思,甚至因为无法被永久标记而让与他绑定契约的人类需要找别的人类作替代。
过去,第二代父亲王成旭无数次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再次在鹤来脑海中打转。
“鹤来,你是没有用的残次品。”
“没有办法阻止火宅,没有办法救下艾维,也没有办法从我身边逃走。”
“你当不好朋友,当不好恋人,更无法成为人类的小孩。”
硕大的眼泪顺着眼眶往下砸,落在陈竹年的掌心,化作无声的自责。
陈竹年很轻的叹息落在鹤来颈窝。
尖牙刺入柔软脆弱的腺体的那刻,鹤来突然止住了哭泣。
难以忍受的疼蔓延至全身。
alpha的信息素在他体内横冲直撞,鹤来完全没力气,只能浑身湿透地瘫软在角落。
时间过得很慢,他努力去接纳体内的异样,不管怎么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累积的失败化作“没有价值”的信号,越想靠近,越无法触碰。
悄无声息的抵触就像一条漆黑冰冷的河,阻碍在两人面前。
即使是临时标记,过程也谈不上顺利,鲜血顺着鹤来的后颈往下流淌,沿着消瘦的肩胛骨,再没入凹陷的腰窝。
他的肤色本就偏白,血液的红使得这层白染上凄惨的意味。
鹤来目光呆滞地盯着某个角落,每当陈竹年想停下,他都会无神地看着陈竹年,然后问。
“我甚至没有办法被临时标记吗。陈竹年。我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吗。”
陈竹年发颤的手捂住他的眼睛。
说话声音轻到像是立刻飘走的风。
“不是你的错。”
他紧紧抱着他。
“对不起。鹤来。”
标记成功的瞬间鹤来疼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手捂在肚子上,眼泪和汗水融在一起,唇微张,竭力吐出来的字眼是“疼”。
声音微弱,像在求救,又像某种释怀。
双手依然贴在紧绷的腹部,陈竹年的手伸过去,鹤来便将身体往他那边贴。
陈竹年感到对方柔软的肚子在他掌心起伏。
随着心跳。
随着omega逐渐闭合的眼眸。
眼泪渐渐消失,鹤来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
鹤来很快失去意识,昏睡过去。
陈竹年帮他换好干净的睡衣,再抹去发尾湿润,鹤来将自己缩成一团,脸深陷进枕头。
像一块残缺又脆弱的莹润珍珠。
陈竹年坐在床边很久。
久到窗外暴雨停歇,凌晨五点,浩大的雨水冲刷走了厚重乌云,天边亮起一道透亮的银线。
彻夜未眠。
陈竹年想起做过很多次的梦。
梦里,记不清面容的少年跨坐在他怀里,挺直腰板,从上往下,捧着他的脸颊。
少年弯着眉眼笑,笑靥如花,似春日湖面温柔的波浪。
他说:“陈竹年。艾维说我很快就能觉醒自我意识。”
“艾维说谎。”
“我还是很笨,经常曲解艾维的意思,我的编码已经在下一批淘汰名单里了。”少年直率地看着他,“不过我会记住你的所有数据。陈竹年,人类人类基因组含有约31.6亿个dna碱基对,这些排列顺序我都能存储在库里,在我被淘汰之前。”
视线开始模糊,大脑逐渐变得空白。
少年贴近,像小猫舔舐主人,他很轻地在陈竹年发红的眼尾舔了一下。
“水分,无机盐,蛋白质……”他说,“人类。你为我伤心,所以流下了眼泪。”
“我是好仿生人吗?人类。”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没有仿生人能让人类感到难过,我们被生产出来,等待人类挑选,如果某项指标不合格就会面临淘汰,因为这代表我们对人类来说没有价值。”
他双手握住陈竹年右手手腕,将陈竹年的掌心贴在他脸侧。
陈竹年感到手心传来转瞬即逝的热意,它化作液体划过,被风吹散,剩下孤独的冷。
“人类。”
他说:“不要因为一个快被淘汰的笨蛋仿生人而悲伤。”
他又很快地笑了一下。
“但我也期待人类会因为我而产生某种感情。”
“这是矛盾吗?人类?”
“艾维说,如果我能明白人类世界里‘矛盾’现实的含义。”
“如果我触碰你,却又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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