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窈向对方揖礼,歉意道:“哪是我好本事,是将军宽厚,不愿和我计较罢了。”
王显“呵”声一笑,纵目望远,心境随风而阔,说道:“我此去,短时间里不想回来了,相州地大物博,或可助我完成《药方》一书的撰写。然而陛下自小由我侍奉,诊候方脉、药库皆由我一人掌管,我不日远走,怎能骤然放下牵挂?”
尉窈认真询问:“将军觉得廷尉署的医官崔彧怎样?”
七殿下元恌性命垂危时,正是崔彧施奇针救回性命。
王显点头:“我想举荐的‘典御’正是他,我既然离开禁中,这份荐贤的功劳,就交给你吧。”
他潇洒道句“后天来寻我”,大步离去。
尉窈心道:你能想开就好,免得将来为敌。
一时的感怀扰乱不了她心绪,举荐崔彧为“典御”官的事,她会向皇帝禀明是王显的主意,不然以王显多年侍奉的功劳苦劳,才离京就由她举荐旁人替代,肯定会让皇帝心生不满,觉得她凉薄。
中书省。
有官员隔远瞧见尉窈朝着这边来,赶忙给各廨舍传递消息:“佞……不是,黄门侍郎尉窈又来了。”
“尉侍郎好告黑状,都打起精神。”
统管中书省的官长是才上任的京兆王元愉,他是暴脾气,朝门口掷公文,砸到属官的脸上,训斥:“区区黄门侍郎,来就来了,怎么,你想让本王去迎她么?”
属官在心里破口大骂“狗官不识好人心”,然后把公文拣起来假装匆匆行走,实则幸灾乐祸瞧热闹。
倒是如他所料,尉窈过来后,问:“中书监可当值?”
属官指着元愉廨舍回答:“在廨舍里。”
好戏瞧到了,又如他所料,尉窈才靠近门口,又一卷公文半卷、半散扔出来砸中了她。
尉窈拣起来大体阅看,应当是元愉书写的草诏,内容竭力引用诗赋,十句都说不到重点。
她走进廨舍,松手,狗屁不通的草诏掉到元愉脚下,对方刚要发火,她说道:“陛下命中书省拟旨。”
“你……”元愉咬牙切齿改口:“说,拟什么旨?”不仅收回骂她的话,他还得起身,装模作样学她,朝皇帝所在的位置揖礼。
尉窈不慌不忙打量乱糟糟的廨舍,待身后的“狗”即将控制不住要暴怒时,她不满道:“怎么还不铺纸磨墨?”
元愉紧咬牙,恨攥拳,“呼”一声,衣裳带风坐下,把墨当成尉佞臣,磨得吱吱响。
“刺啦——”他铺纸动作太大,扯烂了,朝别人撒气习惯了,瞪向尉窈。
尉窈平静回视。
元愉心道:你等着!
重新铺了纸,尉窈把几道旨意一并讲述,过程不停。
元愉才写了几个字就摔笔了,问:“尉窈你什么意思?你讲这么快,让我怎么写?”
尉窈摇头叹息:“看来中书监真的不知,草拟诏令之权,该由‘中书舍人’专掌。”
“啪!”元愉怒拍书案,骂:“你放什么……呜、呜呜!”
中书令刘芳闯进来,紧捂元愉的嘴,对尉窈说:“劳烦尉侍郎把陛下旨意讲述给我,侍郎放心,你急需哪道诏令,我就吩咐中书舍人先拟出来。”
先拟,才能先议,继而早审、早宣。
刘芳一直是主张推行新学令的官员,尉窈对这位中书令还是很尊敬的,把几道旨意再讲一遍,等她离去,刘芳的手心都被元愉咬出血了。
元愉已经怒极,踹翻书案叫嚷:“我是中书监,我为何不能拟诏?”
刘芳委婉解释:“不是不能,拟诏政务还是要学会的,但朝廷确实有规矩,草拟诏令的实务,只能由中书舍人掌管。”他观察元愉神色,暗暗叫苦,说的还不够明白么?中书监这个职位,就是给宗王的闲职!闲着,监督属官做事就行!别插手实务!
元愉:“你放什么屁,本王听不懂!等等,刚才姓尉的说什么?她被授的什么官?”
“廷尉少卿。”刘芳语重心长劝道:“尉侍郎深得陛下信任,现在再兼廷尉署次官职务,王和尉侍郎无仇无怨,何必因为争一时的风头,与她交恶?不过……”
元愉被劝动了,他被皇帝冷落许久,好容易再得官职,于是赶紧问:“不过什么?”
刘芳如实说:“我所知的尉侍郎,不是无故闹事的性子,王从前得罪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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