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你不需为出身忧愁,等义父来洛阳,我就……”
尉窈摇头,制止他说下去:“后宫可不是鸿池,而是表面都不平静的海,进去是本事,能活、能步步登高,才是真本事!我不和任何女郎拼进宫的手段,因为我自己有本事进,将来要拼的……嘻,将来再说。”
她调皮一笑,朝江中一船摇手:“阿父,阿母——,我们在这。”
许是白天坐船坐久了,尉茂夜里做梦,梦见自己仿佛飘在船上似的左摇右晃,晃得恶心欲呕。
关键梦境里,他是闭着眼的,努力想睁开看看是什么梦,怎么都睁不开,还听见周围许多人在哭、在喊他。
“茂儿,茂儿啊,我的茂儿。”
好吵!梦里的尉茂好似和牛鬼蛇神拉扯,终于睁开眼,然后被一陌生妇人抱进怀。
这叫什么事?他挣脱对方的时候,发现自己小细胳膊、小手掌的,分明是四、五岁孩童的身形。
确定了,他是在做梦。
“让阿母好好看看。”妇人仍难过着,回头和一年轻郎君哭诉:“茂儿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吓掉魂了?”
尉茂寻思:我知道你想让我叫你阿母,可你不是我阿母,我叫不出来啊。
年轻郎君刚坐到床边又站起来,围在此的奴仆齐齐避让,连妇人也腾出位置,让给才过来的这位四十余岁的短须郎君。
老天!短须郎君长得怎么……这么像尉景?!
尉茂伸手想扯扯对方的胡须,被轻捉住手。这中年郎君一笑,更似尉景的呆样子!
“茂儿吓住了?不怕,让大父抱抱。以后咱们再也不坐船了,不怕、不怕。”
尉茂推搡对方,暗骂:大父你个头!在梦里长我两辈,你滚开吧!
但他浑身无力,推搡和挠痒差不多。
反正是做梦,尉茂揪住中年尉景两根胡须,揪得对方嘴皮子都变形了,质问:“为什么给我取名为‘茂’?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中年尉景摆手,示意身后那对夫妻不要说话,他笑着回答尉茂:“因为大父年少时,最好的伙伴叫尉茂。他死得早,没跟大父混上好日子,哎哟!”
尉茂把两根胡须全拽掉了,气愤骂:“好你个尉景,咒我早死!”
紧接着,他用惯常弹飞东西的动作弹掉手中胡须,直视对方道:“太和二十二年你离开的平城,我不久去了洛阳,我父亲很快晋升左将军,我入仕之路已铺好,你说,我怎么死的?”
尉景笑容凝固,先转身把所有人驱出屋子,回过面孔后,眼中有不敢相信的泪:“茂?”
尉茂也含泪:“若是我都早死,尉窈呢?”
“茂、阿茂?茂同门?”
“茂什么茂,你快说!”
尉景:“我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但窈同门怎么死的,我是听说的,我只知道她惨死在你之前……”
啊呀!!!
尉茂心疼至极,大悲大恸,骤然从梦中脱离。
同时间,奚骄怵梦在身,动不了、喊不出。
他还是梦见自己乘坐车里,车仿佛碾着时间在行进,他眼见着自己身形渐高、渐壮,连腕间草珠串的线都褪色,然后腐断。
奚骄把珠子全拣起来的时候,发觉手背、露出的腕臂皮肤开始往老了变。他意识到在做梦,没在意,第一次打开随身背的布囊,和他预感的一样,里面有线。
等他重新穿好手串,戴在腕上时,马车停了。
打开车门,奚骄怔然片刻,他竟然回到了埋阿母的山林。果然是梦,人一离开车,车马全不见了。
可是阿母坟头的旁边怎么还有一座坟?
奚骄上前看碑,望着上面的字,不解,他心中涌上潮水般一波比一波要汹的悲恸。
碑上为什么刻着“尉窈”?
看字迹,还非常像他写的!
奚骄忽然听见身后有枝叶的踩动声,他回头,刚才马车停的地方,出现一灰白头发的女子。
她……是尉窈的母亲赵芷?
老妇人般的赵芷吵哑声道:“我终于找到了。她不属于奚家,我带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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