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祈心跳咚咚,话音尾调打颤:“诶呀,你倒是想想,这个时候,她会去哪了呢……”
“会不会……会不会又遇到什么危险?!”
宋怀砚徐徐抬眼,望向天水村的方向,若有所思道:“她会去哪里,不是显而易见么?”
“你是说……她被烧毁的院落?院落都已经成那个样子了,她又去那里做什么,难不成是为了薛玉么……”宁祈喃喃。
“去瞧瞧薛玉倒是好说,”宋怀砚眸色晦暗,“就怕她会一时想不开,为他寻了短见。”
“为他寻短见?薛玉不是她的仇人么……”
宁祈挠挠头,属实有些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但听了宋怀砚这番话,心中忧惧更甚,“我现在就过去!”
拂晓之时,天光仿佛为山水覆上一层朦胧的白纱,整个村落恍若还在寂寂沉睡,尚未苏醒。
宁祈赶到沈莫离的院落之时,只见原本雅致的庭院已然化作焦土,廊庑瓦檐都在炽热中悲叹,化作尘埃。
残垣坍杞中,空气中仍充斥着残存的烟味,令人舌根泛苦,不适地皱起眉头。
她小心翼翼地顿住脚步,觉察到身后跟来的冷冽气息,疑惑问道:“你来做什么?”
宋怀砚走上前来,同她并行:“这里不安全。”
闻言,宁祈好奇地觑了他一眼。
不安全?所以他是特地陪她来的?
这小黑莲,现在居然还有点良心了?
但眼下她心有旁虑,顾不上思索那么多,便出言道:“我们快去找莫离姐姐吧。”
宋怀砚伸手朝前方指了指,言简意赅:“在那边。”
宁祈怔愣一下,旋即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废墟再往远处的江畔,一道清丽的身影正跪在山水之间,双肩单薄,青丝摇曳,说不出的破碎凄凉。
在惝恍的天地间,她的背影在风中颤抖着,犹如一只折翼的蝶。
走得近了些,宁祈才发现,原来她在哭。
她人性子柔,哭起来也是极哀婉的,无声无息,却有两行清泪不住地淌下,融入尘埃。
而她的面前,竖着一块木碑,其上是染血的几个刻字:
公子薛则安之墓。
看着沈莫离好好的,宁祈还未来得及欣喜,便又瞧见这块碑,不由得怔愣在原地,凝睇良久,鼻息微沉。
想来,这应当是沈莫离亲手刻下的。其上血迹未干,而沈莫离的手也早已血肉模糊,不成样子。
觉察到身后二人的靠近,沈莫离轻声开口,声音仿佛被吹散在风中:“薛玉死了。”
顿了顿,补充道:“他是为我而死的。”
宋怀砚凑上前来,声线是一贯的冷漠:“你不是恨他么?”
沈莫离哭着哭着,听到这句话,却是骤然笑了起来。她面上泪痕遍布,配上艰难的笑容,说不出的可怜。
她似是回忆到了什么,蓦地起身看向宋怀砚,用一种掺着哭腔的声线泣诉道:“你不明白,你们什么都不明白……”
“对一个人避之不及,此生不愿再见,不只是因为恨,还可能是因为恐惧,因为愧疚,因为无法直视自己一颗罪恶却又血淋淋的心……”
“——因为我每次见到他的模样,都会觉得自己恶心!”
此言一出,宋怀砚原本平和的神情,倏而一变。
他猛地抬眼,直勾勾地迎上沈莫离破碎的目光,指节不自觉地蜷曲起来。
便听沈莫离又道:“从来不是我恨他,而是他该恨我……”
也许是薛玉的死勾起了她的回忆,也许是他的身死,令她此生再无牵绊。
又或许只是天地苍茫,秋风萧瑟,触景伤情。
她看着面前的二人,终于肯说出自己同薛玉的往事。
“你们只听闻薛家煊赫,沈家交好,我们二人乃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世人艳羡。却无人知晓,他的情谊,本就是我拉他入的陷阱……”
“可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他此心如故,不惜清名,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
“是我害得他,万劫不复。”
……
天启六年,隆冬。
彼时的薛家乃百年世族,钟鼎之家,声名显赫,天下景仰。而当时的沈莫离虽身为沈家嫡女,知书达礼,精通棋画,可沈家到底只是中级商户,在昀北一带的世族中,根本上不得台面。
她行事慎微,平日里恂恂有礼,可如此拼尽全力,却依旧逃不过被嘲弄、被欺凌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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