觑着宋昭的神色,宋成思以为他是对宋怀砚心生怒火,忙补充道:“父皇,不能私藏婉妃之物,乃是您定下的禁忌。如今宋怀砚明知故犯,您看……”
闻言,宋怀砚的瞳色愈发漆沉起来。
上一世,他私藏画像,又欲刺杀宋成思,宋昭闻之大怒,派人对他施加鞭刑,又处以幽禁。
这一次,他虽没有再对宋成思出手,然画像之事事关重大,他定也逃不过一番刑罚。
他定了定心神,等待着宋昭开口。
却听宋昭缓声道:“因为一幅画像,便这般兴师动众。宋成思,你是存心要孤不得安宁啊。”
语毕,在场的所有人齐齐顿住。
宋怀砚凤眸一凛,诧然地看向宋昭。
宋成思眉尖一挑,似是不可置信:“可是父皇……”
宋昭再次不耐地打断了他:“婉妃之事,孤是不许再提。但念在婉妃乃是宋怀砚生母,思母心切,皆可谅之。”
“既画像已毁,宋怀砚,不如你便在此地跪上一夜,算是小惩大诫。”
竟然,竟然只是要他跪上一夜?!
宋成思讶然道:“父皇……”
“怎么?”宋昭目光略沉,“宋成思,你对孤的决定有异议么?”
顷刻之间,他身上的威严便向四周涌来,令人浑身一麻,不由得屏住呼吸。
宋成思虽行事鲁莽了些,却也不是个蠢笨的。情势如此,再有天子出言,他也只好噤了声。
宋昭将四周打量了一遍,倒也没多说什么。轻飘飘地下了命令,便转身迈步离去。
见他离去,宋成思也忙跟了过去,临别之际还不忘剜了宋怀砚一眼,低骂道:“宋怀砚,这次算你走运,咱们走着瞧!”
宋怀砚轻笑一声,未曾回答。
众人渐渐四散离开。
须臾之间,庭院内又剩下宁祈和宋怀砚两人。
宋怀砚跪在雨中,缓缓拂去身上的泥泞,整理着玄色的衣摆。
察觉到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的甜香,他未曾抬眸,只轻声启唇道:“你还不走么。”
阒寂黑夜中,少年悠悠出声,倒是将宁祈吓了一跳。她讪笑一声,忙道:“我走,我这就走。”
说着,她便迈步朝门外走。
可堪堪迈出两步,想到噩梦中的鲜血,再想到方才发生的一切,她还是忍不住停住脚步,转身朝少年看过去。
漫天雨落,秋雷滚滚。
少年跪坐在地,眼睫低垂,正在捡拾着散落一地的碎纸。画像被撕得很碎,有的随着风飘出很远,他便膝行上前,不肯放过任何一张碎片。
雨依旧在不断地下着,地面潮湿非常,画像的纸张跌入其中,黏连在地上,很难拾起。他却不厌其烦,默默地尝试一次又一次。
很快,他的指尖也洇出一片薄薄的血红色。
对于宋昭方才的言行,他心中颇有疑惑。然而眼下,面对着一地的残屑,他早已无暇思考那么多。
两次了。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竟连母妃的一张画像都留不住。
他心中唯一的柔情,唯一的念想,也尽数在雨中被粉碎了。
收集好所有的碎片后,他便依照着画像原本的样子,想将它们拼凑起来。可是有的残片已经破损不堪,有的已在雨水中褪了色,任凭他再怎么努力,得到的依旧只是一地破碎。
撕毁的,再也无法圆满。
他垂首,双手终是无力地垂落下去。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雨中,任由连绵的秋雨将这一切缓缓冲刷。
他感受着雨丝不断地落在身上。
忽然间,在哗然的雨声中,却有脚步声缓缓靠近。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只觉身侧掀起一阵暖风,紧接着,周遭的雨丝都被尽数遮蔽。
他好奇地抬眸,只见少女一身浅荷襦裙,青丝飘摇,正孤身立在他身前,手中紧紧握着一柄竹伞。
他薄唇微张,眼眶中盈着一片水红,任由少女的身影尽数映入眼眸。
“又回来做什么。”他问。
宁祈的脚尖不安地踮了踮,别别扭扭地回答:“反正也是闲着嘛……”
宋怀砚不语,只看着她。
宁祈被他看得没办法,便嘟囔着说道:“你可别误会啊。上一次,你救了我,手腕上落了不轻的伤。这一次,你这般可怜,本郡主便勉强帮你一下,算是还你个人情。”
原是为了还他人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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