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深坐下说:“我看到了你的朋友圈。”
朋友圈?他哪里看得到她的朋友圈?陈乌夏正疑惑,他接下来的话让她愣在当场。
李深:“陈乌夏,我对不起你。”
这突如其来的一刻,她愣愣的。
邻桌的小情侣在因为牛杂放不放辣酱吵架,吵两句又嗯嗯哼哼,腻腻歪歪。这样的嘈杂里,陈乌夏却听出来,今天的李深和以前的散漫不同。
他说:“关于你生病的事,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她从怔愣里回神:“你知道了啊……”她不知松了一口气,还是压上更沉重的石头。真正来到这天,两人将更加无话可说——因为伤害和被伤害的关系是无解的,或许连客套也不会有。
之后,李深说了句什么。
她听见的是雨水滴落雨篷的声音:“李深,我的右耳有点听不见了,好久好久了。”就是因为太久了,她已经消磨了悲愤,于是可以这般心平气和。
“我撞到你了吗?”答案李深已经知道,他要听的是她亲口的宣判。
“嗯。”
“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陈乌夏,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她相信他不是坏心的人。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找不到你,我当时以为我高考要完蛋了。”可是冥冥之中,李深的题库又救了她。
“对不起。”
“其实最辛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我回来了,你还是隐瞒起来,不向我讨债吗?”
陈乌夏早没了那股劲:“你知道了又怎样?我的听力还是回不来的。”从父母离世,她就不爱坦白负面情绪,怕大伯担心。久而久之,她越来越闭嘴。豁达和大度是被逼出来的。不豁达怎么行,她没有诉苦的对象。她用三年的时间接受了命运。“李深,你有恨过我吗?”
“没有。”
“可我曾经有。在没日没夜的失眠里,我把你诅咒过无数次。”她做了一个捂右耳的动作:“但我现在释怀了。”
他看着她的右耳,轻问:“医生怎么说?”
“没治。”
李深不说话了。他连道歉的底牌也没有。这场雨降了温,给他的一切降了温。
“还是三甲医院的教授说的,好几个都这么说,治不好了。”陈乌夏低下头,“李深,我没有你想象的大方。这件事最无辜的人是我,而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犯下大错。我有时也问自己,为什么我这么倒霉。”
“我会补偿你。”他甚至可以为此花上一辈子。
“那个,我治病花了很多钱,你给我补偿,我们就两清了吧。”她的手机记账里,“战胜病魔”那一栏的开支是其他类项的好几倍。一旦有了李家的经济补偿,大伯和堂哥也会轻松很多。
“我会给你钱,但是我们清不掉。”
“就当私下和解了吧。”她撑起伞,牛杂也不吃了,准备离开。
“我不能。”李深站到她的面前,“陈乌夏,我不能,我不能和你和解,也不能和自己和解。”
她把伞压下来,挡住了自己的脸。“你情商比我高的,会想开的。”
“不,你错了。陈乌夏,过去三年里,我一直想着你。”
陈乌夏抬起了伞。他想着她?那他女朋友又算什么。
正在这时,旁边响起一句:“乌夏!”
李深和陈乌夏不约而同地安静了数秒,雨篷罩住了少年少女的表情。
马琳经过这里,远远见到侄女和李深面对面。“在这里做什么?”
“伯娘。”陈乌夏抢先说:“我在这里躲雨,碰巧他也是,遇上了。”
李深退了一步:“马阿姨。”
马琳觉得自己三年前的直觉是准了,两个孩子之间有东西。她没有拆穿侄女的谎言:“乌夏,回去吧。”
陈乌夏跟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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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糊了一层泥,灰不溜秋的。
李深去便利店买了包烟,坐到休息区旧见到那张小纸条。
陈乌夏说这就是青春。
他拆开了烟。
店员立即提醒说:“本店禁烟。”
“嗯。”他出去了,停在台阶上。
到头来,他也是一个庸人。他以为,自己没能忘掉陈乌夏,思念的分量足以跨越任何障碍,谁知两人最不可能的一项,在他离开的那天就注定了。
他点了烟,看着燃烧的烟丝,开始思考热灸是否可行。他看着玻璃的倒影,把燃烧的烟丝反向自己的左耳。
“呀!”一个人影冲过来,撞到李深的腿。
他的手晃了一下,接着,他的大腿猛然被抱住了。
一个橙衣小女孩,身高及他的半腿,用一把稚嫩的童音说:“大哥哥,不可以伤害自己。”
李深没有伤害自己,反倒是这个小女孩撞过来的时候,烟丝弹到了他。他的左耳泛起了疼。
“大哥哥。”小女孩又叫他。
他应了一句:“嗯。”
小女孩鼓励他:“要坚强哦!”
绵绵雨水收住了,灰霾的天边亮起光来。
“嗯。”
她笑了,一副做了件大好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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