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乌夏给李深做了一个解释:“年少轻狂的岁月,一时糊涂吧。”
“李深这人啊,天塌了也会速算塌陷速度和时间,全世界死了他也死不了。他哪会糊涂呢。”
“那就不知道了。”
----
关于耳疾的检查,陈乌夏重复过许多遍。
三年来,陈立洲带她去了大大小小的医院。教授、专家不知见了多少,没有检查出什么来。当初那一撞,连外伤也没有。医生说可能是神经性病变。
有一段时间,陈乌夏的耳朵闷得像是被水堵住了。又去了医院。医生唰唰唰,说没两句就开了洗耳的单子。负责洗耳的中年护士板着脸,说没两句就冲水过来了。
洗完了,耳朵更疼,陈乌夏当天突发染上了中耳炎。
又花了段时间,治愈了中耳炎。耳闷却还是没好。
医生说:“开刀检查一下是不是咽鼓管的问题。”
陈立洲问:“咽鼓管问题的概率有多少?万一开了刀发现不是这个问题,该怎么办?”
医生说:“那没办法了。”
久病成医是一项特殊的技能。陈乌夏到处看医生,综合了众多医生的诊断,就像自己学了一门耳科。
肖奕媛介绍的医生约四十出头,戴一副细框眼镜。笑容不大,说话很和善:“坐吧,把症状说说。”
“谢谢。”陈乌夏拿出自己前几个月做的检查,“医生,我的右耳有些问题。我在很多三甲医院做过检查,一切正常。但是低频听力受损,偶发耳鸣。”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年前,右耳撞到了,当时耳鸣了一段时间。吃了些营养神经的药,后来右耳听力就不大好了。”
医生给她把了脉,又看看舌头,说:“苔黄腻,脉弦滑。或者是因情志过极,肝郁化火,循肝胆经脉上窜耳窍,发起突聋。”
许多无法诊断的疾病都归类于情志而起。
医生说:“我先给你开半个月的中药,调理为主。再结合西药缓和一下症状。”
拎了半个月的中药包,陈乌夏到快递点,寄了回家。
肖奕媛说:“中药有效的话,以后我给你代开吧?你来回跑太辛苦了。”
“病去如抽丝,我都习惯了。”说实话,听医生今天的诊断,陈乌夏不大有信心,“但我怕我哥失望,他为我的病花了很多钱。大伯和伯娘想给我哥买房,他都推了。我觉得,我哥攒着钱就是怕我病情失控。我以前坐飞机右耳突然听不见,他还准备给我配人工耳蜗。我查了下,要几十万呢……”
“会好的。”肖奕媛牵起陈乌夏的手,“你有全天下最好的哥哥,这才是无坚可摧的奇迹力量。”
陈乌夏点头:“嗯,先试试这个医生的吧。”
“你在这里玩多几天吧?我……干脆请几天假算了。”
“你不用陪我了。我们见面聊或者上网聊都可以。你耽误了工作,下学期的生活费又成问题。”
肖奕媛斟酌一下:“好吧,我还是要以赚钱为主。对了,你以后的工作想好了吗?”
“还没有。”陈乌夏说,“我先从大四实习开始。开学后我还可以做兼职,攒些生活费。”
肖奕媛看看时间,已经傍晚了。“乌夏,我先去当家教。晚上你可以先吃饭,我要九点才结束。”
“没事,我等你吃晚饭。”
“好,我先走了。”
肖奕媛行走匆匆,留下一个背影。不知何时,她有了驼背的习惯,像是被背包压弯了脊梁。
陈乌夏看着最好的朋友远去。三年了,大家都变了,以后就是忙碌的工作。大学没毕业,她就开始想念自己的学生时光了。
----
马琳的同事推荐了一个楼盘,而且同事可以拿到内部优惠价。
马琳跟丈夫商量:“还是早点给立洲准备一套房吧。房价涨得厉害,等立洲研究生毕业,我们家就买不起了。”
陈常平说:“现在也买不起,压力太大了。”
“说买房好几年了,你每回都能扯一堆借口。”
“没钱是事实,不是借口。你算了首付的钱,可还有几百万房贷呢。再说了,乌夏又去治病,这趟还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我也要给她安排一笔备用金嘛。”陈常平叹气,“这孩子命苦,我们不担待她能怎么办呢。”
“你说说你,乌夏的病是李深害的,李家又不缺钱,干嘛不找他们赔医药费。”
“李深被网暴,也是受害者嘛。再说了,立洲也同意先不声张。”
马琳来气了:“他家早就真相大白了,可惜人跑了。”
“李家这么些年给我们家送的礼值不少钱,我们不是变卖了几瓶名酒嘛。”
“送礼归送礼,赔偿归赔偿,这是两码事。”跟丈夫说不通,马琳一气之下出门了。
超市的油米有大特价,马琳用计算器算了一会儿,凑够了免运的金额。
超市的送货员到了门口,给马琳打了电话。
马琳又喊丈夫出来收货。然而,陈常平出去公园打太极去了。她好不容易熄灭的心火又烧了起来:“没个顶用的。”
丈夫不在,儿子又忙,只能由她搬箱子上楼了。她蹲在地上,先把箱子里的两袋米搬到杂货店门前,然后一手拎一大桶油。
李深从大门出来,见到马琳走得颤悠悠的,两个肩膀被油桶的重量压了下去。
他迎上前:“马阿姨。”
马琳先是愣了下,然后沉沉地应声:“嗯。”越想越替自己家不值。
李深看见她手上用力过度崩出的青筋:“我帮你抬上去。”
马琳想说不需要,但转念一想,他是侄女久病的罪魁祸首,给陈家解难是天经地义的。于是她放下了两桶油:“好。”
他拎起了桶。
马琳指指杂货店:“那边还有两袋十公斤的米。”
“嗯。”
李深走得轻松,马琳肚子里的气更饱了,不给他好脸色。
他开口说:“马阿姨,我和陈乌夏已经说开了当年的事。”
马琳没料到,李深竟然会主动挑起这个话题。既然都已经坦白了,她说:“那你们家怎么不赔偿我们乌夏?”
李深转过头来,这回不说话了。
想想侄女的个性,估计也为李深着想呢。于是马琳挑明说:“我们家乌夏为了治病花了很多钱,现在也没有诊断出病因,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从前吧,我们家可惜你被人陷害,退学也是遭了罪。可难道我们乌夏就活该吗?她由始至终没有做错什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你良心能安乐吗?”
李深听着马琳的话,再结合邝力说的,陈乌夏高考前生了病。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真相即将浮现出来。他心里莫名慌张,面上冷静地问:“马阿姨,陈乌夏的病情怎么样了?”
“老样子。自从三年前撞到了耳朵,就一直病到现在。这几天又去外地求医了。”马琳软了语气,“乌夏爸妈走得早,以后还有陆陆续续的医药费,问你要赔偿也不过分啊。”
李深在大门前停下来了。他提了提油桶,不是因为油桶突然增重,而是他好像被泄了力。
陈乌夏没有说过这个病,她竟然一直不跟他说,她竟然。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