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乌夏看着他被雨打湿,再看着玻璃上溅起雨珠子。
他不是放任的人,上衣裹住的左背印出了极致的线条。或许是因为这家便利店太多回忆,她才会犹豫,要不要出去送杯热牛奶。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之后被忽略了。
某个时刻,李深回过头来,眼睛蒙着雨雾。
陈乌夏先是愣了愣,然后低头。下一秒,她又抬起来,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点头示意。
他照例没什么表情,嘴上动了动,说了一句话。
她向来读不懂他。
然后,李深走几步,推门进来了。
冲她而来吗?陈乌夏来不及细想。
他已到了她的跟前:“陈乌夏。”
“啊?”幸好他起了话题,否则她不知道可以聊什么。吴婷贝和男生那样的热络,永远不会出现在和李深相关的场景里。
“我的手机欠费,上不了网。能不能请你借点钱?我想买杯咖啡。”
“哦哦,好。”陈乌夏拿了一张五十元。
李深见到她的钱包绣了朵粉红小花,不再是当年的炸毛狮子了。他问:“有一百吗?”
“有。”陈乌夏给了他一百块,“要不我给你网上充值?”
“我去收银台充。”
“哦。”似乎是她多管闲事了。
李深很快回来了,说:“我网上还钱给你?”
“好的。”
“我加你?”
陈乌夏想也没想,说:“我给你收款二维码就好了。”
李深顿了两秒:“嗯。”他打开微信,点开了扫一扫。
陈乌夏无意瞥一眼,见到他的聊天置顶是一个黄澄澄的头像。他都有置顶的聊天对象了……也对,他交了女朋友。
手机响得正是时候,陈乌夏立即接起来。
“夏夏!”吴婷贝刚结束和男生的见面,笑着给陈乌夏汇报成果,“这个男生很能侃。”
陈乌夏连连应声,盼着电话多讲几句,这样就不需要面对李深了。然而,没有等她打完电话,他说:“我回家了。”他离开了便利店。
陈乌夏看着他走进雨中。
客套就是他俩的“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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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小了,风依然起劲。小小的折伞一路飘摇,陈乌夏终于快到家了。
暴雨过后的街道漫起二十公分高的雨水,一商店的店主拿桶往外舀水。
陈乌夏听着他说:“天气预报说晚上还要下雨。”
另一人说:“江水已经涨上来了,那里停车的又要遭殃了。”
回家路上浪打浪,陈乌夏在商店买了一双人字拖,然后脱掉鞋袜,卷起裤子,蹚着雨水走。
不是她特别留意,而是不经意间,她见到了路边的那辆车。她认得车牌,是李家的。
前年,这条街道施工了两三次,不知是否修垮了排水管,之后一到暴雨就浸水。周围的车主早把车子开走了,留下的都是不知情的。
陈乌夏懊恼极了,刚才在便利店,李深主动说要加好友,她却觉得恩断义绝了还聊什么微信。结果她想通知他把车开走,也找不到联系方式。
她急匆匆地往回走。
路上,有什么东西滑溜溜的,飞过她的脚背,她回头一看,原来是江里的鱼上了岸。雨水一时半会排不走,暴涨的江水又把浪冲了上来。车子再停下去必然遭殃。
陈乌夏走得更快,差点把人字拖给甩了。
杂货店主看着她狼狈地回来:“哎,前边又淹了?”
“是啊,公交车水陆两用了。”陈乌夏直往大门跑。
她上了四楼,先按门铃。
门铃响都不响,估计早坏了。
她改为敲门。外面哗啦啦的排水管盖住了她的敲门声。于是她使劲地拍门,拉大嗓子喊:“李深!李深!”
好半晌,没有人来。
身为邻居,这已经仁至义尽了吧。想归想,陈乌夏仍然不死心,又拍了半分钟。
几十年的旧门了,几根松动的杆子摇摇晃晃,发出“哐哐”的声响。她嘶吼:“李深——”
也许他之前说的“回家”是骗她的。
陈乌夏准备放弃了,门却突然打开。
李深换了休闲的上衣短裤,白色毛巾挂在肩上。他左手扯住毛巾一角,看了看门,握住其中一支钢杆摇了摇,问:“你来拆我家的门?”
“李深,街上淹水了。”陈乌夏忙说:“我见到你家的车停在那里,上来提醒你一下。现在水还不高,但是之后再下雨肯定要淹好多的。”
他看得出她很着急,尤其她手里拎了小白鞋。“我爸的车?”
“对。”她解释说,“前年夏天刮台风,街上淹了十几辆车,上了电视台新闻。”
“嗯。”他点点头。然后不说话,也不行动。
平时的李深遇事沉着冷静,陈乌夏还是第一次见他对这一件简单事进行思考。同时她注意到,他身上有沐浴后的檀香皂味,和当年一样。
他腕上戴的还是当年的手表,爱穿的也是缤纷的球鞋。他倒是很念旧事物。但他对人非常残忍,和同学说散就散。
“我给我爸打电话问问。”李深出来,把门虚掩上。
“嗯。”任务完成,陈乌夏要回家了。
“等等。”他叫住她,但不说什么事,而是先和李旭彬通了电话:“爸,水浸街了,车子停那里会被淹。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端说了什么。
“嗯。”李深挂上电话,“我爸很晚才回来。我去开车,车子停在哪,还请你给我说说位置。”
陈乌夏连连点头:“好的。”
“我找找车钥匙。”李深看她的裤脚全湿了,问,“你要不要上去换洗一下?”
“我去把鞋子放下,然后跟你过去。”她提醒他,“那条路都淹了,可能穿拖鞋比较方便。”
“嗯。”他要去开门。
窗口卷进来的大风把门向里一送。
“嘭”地一下,门被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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