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婷贝交代说:“雷振,一定要把夏夏送到家门口啊。”
雷振点点头:“知道了。”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男的满面通红,看上去比女的还醉。
有外人在场,雷振没有多讲什么。一路上,他的手在膝盖上一会握拳,一会放松。
陈乌夏开了车窗。晚风拍过来,鼻子像是被烟缠上了一样。
半路,司机猛地一个急刹。
陈乌夏觉得有什么涌上了喉咙,她连忙咽下去。接下来的一分钟度秒如年,她实在撑不住了,和司机说:“师傅,我在路口下车了。”
雷振像是惊醒了似的,问:“陈乌夏,你家到了吗?”
“快到了。”她捂了捂肚子,胃里正在翻江倒海。
“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司机,我要下车。”陈乌夏语速飞快,就想赶紧下车,“雷振,你先回去吧。我让我哥出来接我。”
司机看出来了,陈乌夏可能要吐,他急急停了车。
车门一开,微风吹进来,散去了雷振的酒意,同时胆子也没了。他说:“好,回到家给我一个消息。”
她勉为其难笑了下。她的潜意识里要吐,也给大脑做了一个这样的命令。她蹲在草丛边,“哇”地一下吐出了秽物。
十一点半,沿街商铺关了门,外面马路有来往的车流声。老城街道却很安静,偶尔才有车子驶过。
陈乌夏给陈立洲发了微信。疲乏困倦的时候,她满心想着梦周公。
背后有人走了过来。
酒精确实神奇,她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黑影,无所畏惧,甚至摩拳擦掌起来。然而她转过身去,面前站着人是李深。但也不是。少年时,他有一阵绝世的傲劲,仿佛天地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眼前这人活跃着,不再轻慢。
李深递过来一包纸巾。
她接过了,擦擦嘴,然后盖回包装扣,再还给他。
两人不需要言语交流,干枯得像沙漠里的夜。
陈乌夏要走了。
李深低了低头,忽然叫住她:“陈乌夏。”
他的第二个字极轻,她只听到“陈夏”。她停了脚步,没有回头,说:“李深,我们就这样吧。”
三年前就该“这样吧”。
过去,她觉得自己和他高三的分别时间太短太短了,几句话之后就各走一方。现在大把大把的时间飞过来,她却没什么可说的。
借酒浇愁有那么些道理,她吐完一轮释怀了。李深有了新朋友、新爱好、新生活,她也该勇往直前。
“陈乌夏。”他又叫了声。
她继续向前走。
“能走吗?”
“当然。”陈乌夏昂头回答。
他又说:“你方向反了。”
“……”她走的路也可以回家,绕多一圈而已,“谢谢,我想散散步。”
她坚决不回头,迈开大步,想要甩开后面的人。
李深不紧不慢,跟在她后面五六米的地方,围着街道绕圈圈。
半途,陈乌夏抬起头,认出了眼前的一棵树。向外的枝头刚被修剪过,一片新叶子冒了个头,像一枚青葱的稀客。
这里是曾经的儿童活动场,她上一次抱头痛哭的地方。那天以后,她再伤心都只能蒙在被子里。
长大以后,她失去了从前的忍耐力,常常有哭泣的冲动。但后来的后来,只要她一哭泣,右耳就会响起同频率的鼓声。
可能是老天爷觉得她太脆弱,特意为她的哭泣制造障碍。
但是,醉酒的人是被允许发酒疯的。
李深看她怔怔对着树枝发呆,正要上前,却见她忽然呜咽起来。他问:“哭什么?”
她轻轻地说:“记得吗?我们的第一次就在这棵树下。”
“我们的第一次还没发生,别给我扣帽子。”
右耳的鼓咚咚响,陈乌夏听不清他的话,自顾自说:“我就知道你不认,你做过的事你不认。”她指着那棵树,“六年前就在这里,你和现在一样,我……见到你就想哭。”
看着她的脸皱成一团,不得不说,李深对曾经的小哭包有些想念。“想哭就哭吧。”
她一旦崩溃就形象全无:“呜哇……”
他注意到她的动作,她一边哭一边捂右耳,节奏时快时慢。他给她一包纸巾。
陈乌夏模糊看他一眼,用纸巾蒙上了脸。
车灯由远至近打过来,先是在她背上扫过,暗了,紧接着停在李深的脸上。的士司机刹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问:“什么事啊?需要帮忙吗?”
从车窗里看不到司机的身材,但他脖子粗肩膀宽,估计是壮汉,路见不平来的。
李深说:“朋友喝醉了。”
陈乌夏从啜泣里抬头,吼了一句:“谁和你是朋友?”
壮汉司机皱眉看一眼李深,准备拿手机报警了。
陈乌夏又说:“我们是同学。”
壮汉司机愣了下,猜测这对是闹别扭的小情侣,他开车离开。
右耳仍然在敲鼓,但陈乌夏舒坦了,攒几年的劲终于倾卸。她索性坐在花墩上,被风吹干的眼泪停在她的鼻沟,她说:“坐吧。”
李深没有坐。
她看着他:“你觉得我招呼不周吗?可这里没有其他坐的地方了。”
他坐下了。
陈乌夏和他讲道理,说:“抽烟有害健康,还会口臭。”
李深转头说:“没你现在臭。”
“嚯。”她给他吹气,问,“臭不臭?”
李深站起来:“陈乌夏,回家了。”
“就不走。”她呵斥说:“你给我坐下。”
有理说不清。李深再坐下,顺便拿出烟盒。
陈乌夏一眼见到,就要去抢。
他抬高了手:“你干什么?”
“看我的!”她站起来,飞起一记手刀,直接把烟盒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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