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一个月的十五,月亮正圆,高空悬挂。他和家族中的老人坐在庭院里赏月闻花,院中树影婆娑,舒适雅致。老人们之间谈论的无非就是家族中的生意,这个月季净入多少,下个月季采办什么样的货物。而他只是一边侧耳倾听,一边照看院子中央正与一群孩子玩球的女儿。妻子这个时候和老太太们坐在一旁也互相谈论着什么,大抵无非就是谁家婶子又添了个胖孙娃娃,谁家妯娌间又发生了嘴角磕绊。
他的妻子是一个文静腼腆之人,别人问她意见,她便点头。别人说是非长短,她便默然无声,空闲的时候瞅瞅他,再瞅瞅女儿,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他记得当时妻子拿着一碟子糕点向他这边走来,嘴角边挂着淡淡的笑意,一道血光闪电而过,她便倒了下去,盘子碎裂,糕点撒满一地,鲜血肆无忌惮地汹涌而出,染红了整片土地。
整个庭院接连不断的惨叫声,无数个黑衣人从黑暗中闪了出来,手握明晃晃的刀剑,遇人杀人,无论老弱妇孺。
妻子倒在血泊中,眼睛死死地望着他,嘴角轻轻蠕动,似是要说什么话。
他发疯似地推开所有挡住他路的人,单腿跪在了妻子身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妻子抬起软弱无力的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角,鲜血大口大口从嘴里涌了出来,她叫着,孩子….去救孩子……
他抬起头,着急的搜寻着女儿的身影,周围一片混乱,杀声,叫喊声,哭泣声,连成一片。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当他以为女儿已经遭人狠手的时候,一个童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她叫他,爹爹,爹爹救我。
女儿被一个蒙面男子抱在怀里,刀横在脖子上,正站在一个树上。蒙面男子声音冰冷:拿出账簿,换你女儿一条活命。
可是,他虽贵为家族中的长房嫡子,但对于家族中所有事物一概不予理会,又怎会知道何是账簿。他说他是真的不知道什么账簿,恳求蒙面男子放了孩子。然而,杀手之所以成为杀手,自是冷酷无情,又岂是他一言半语就能说服的了的呢。
男子不耐烦,举着刀吼道,“你到底给不给,你以为我不敢动手是吗?”说着便一刀砍在女儿细小的胳膊上,整条胳膊齐根断裂,女儿一声惨叫,昏厥了过去,而怀中的妻子早已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轻触鼻孔,气息全无。
疼痛肆无忌惮的在他胸口处汹涌蔓延开来,周围所有的喊声,叫声,通通都听不见,他让妻子平躺在地上,从腰腹处抽出自己暗藏的软剑,哗哗哗哗,声音冰凉入耳,一道剑光横绝过去,男子躲避不及,右手被划出一道口子,女儿从手中掉了下来。
蒙面人心有不甘,继续伸手来抓,他也同时上前,一个前身跃起,横剑绝尘,蒙面人刚触碰到女儿衣角的右手缩了回去,恶狠狠道:“交上账簿,饶你们不死。”
他接住女儿,转身便向后院跑去,哪管男子喊些什么。
一路上不断有人追逐,他便挥剑抵挡,不作丝毫停留。整个庭院恸哭一片,他也管不上了,只晓得跑出去,女儿才有可能活下去。耳边不断地徘徊着妻子死前的呢喃之声,她让他去救女儿。
一路奔跑,再奔跑,穿过假山,穿过花园,一刻也不敢停留,耳边除了风声就是黑衣人在后面追赶的叫骂声。女儿浑身上下一片滚烫,额上满是汗水,小嘴干裂,不断地呢喃着要娘亲,他也顾不上,脑子里只剩“奔跑”两个字。
毕竟他只是一个文弱公子,虽挥得上几次剑光,却也双拳难敌四手,很快,那些黑衣人越来越近,叫嚣声也越来越清晰。他感觉到身体越来越重,整个脚面都无法抬起来,但看着女儿满脸冷汗,痛苦□□,加上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容,一股力量油然而生。
然而任他再快,他也比不上那些轻功绝顶的高手,不知道跑了多久,当他因为力竭而摔倒在黄土中的时候,后面十几个黑衣人跟了上来,他们一字排开,手握刀剑。领头之人,上前一步,厉声喝道,要他乖乖把账簿交出来,否则就会让他和女儿生不如死。
他抬头望了望前面,云雾飘渺,深不见底,一道悬崖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转过身,看到一个个冷酷残忍的嘴脸,他突然感觉到释然,抱着女儿从尘土中慢慢地站了起来,面对着黑衣蒙面人决然而立,嘴角一丝冷笑,他说:“你们不是要账簿吗?来啊,它在我这里。”说着便一步一步的退后,直到悬崖边上,身后是漂浮不定的云雾,以及呼呼作响的风声。
领头人感觉到不对劲,他说:“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乖乖交出账簿,我们也便放你一条生路。”
“是么?放我一条生路?”他嘲弄道。
“是的,我保证,只要你乖乖交出账簿,你和你的女儿绝对能够平安离开这里。”领头人看着他一步步靠近悬崖突然慌了神,急忙许诺道。
他哈哈大笑,“什么保我们父女平安,一派胡言,你们杀死了我整个族人,你以为这样的血海深仇是你一句放过就可以一笔勾销的吗?”脚边的碎石从崖上掉了下去,很久都没有传来回音。
眼前浮过家族被杀时惨烈的一幕幕,心如刀绞。他望着女儿沉静的睡颜,一脸决绝。
纵身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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