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禹终是忍不住问:“楚公子,不知您手头可有货要在南京销掉?咳,在下托个大,愿悉数吃下,价格方面,还请楚公子多多关照。”来时流民队只夹带十来车货物,进入南京却已暴涨至四十大车,若说其间没有禁品,打死他都不相信,官嘛,都有一套生财门道,要是攀上关系,往后亢家必定大有发展。
“葛掌柜做的是盐、粮生意,我的货似乎不适合你。”楚峰冷眼侧目,漏出几缕凌厉目光,连对面边上的李大娘,心肝也扑通直跳。
葛禹缩缩脖子,讪讪道:“只要能赚钱,商人并不挑行业。”
李大娘一听双方话走偏锋,便识趣挥挥手,屏退左右侍者。
楚峰悠然道:“好,你且看看需不需要这些。”说着,也不避讳其他人,掏出一小包裹,摊开于桌面。
几个人眼睛一亮,特别李大娘。
包裹里是几样小东西,玛瑙、拇指大的珍珠、玉器和地契,这些仅是楚峰从货车上挑来的几样,原本想拿去当铺问问价钱,能典当的,全部套取现银,现在既然葛禹有门道,不如给他估估价。
末了,众人面面相觑,这只能用贼赃可以解释。葛禹表情凝重起来:“楚公子车队全是此货?”
楚峰咧咧嘴:“大部分吧,能吃下吗?”
路上已经清点过,值钱的不是银子,而且也不是很多,一头牛车撑死了拉上千斤白银,六、七车也就数万两银子,还有一些车子是家私、字画、绸缎、武器,剩下的就是古玩和珠宝,当中,着实有些价值连城的精美器物,捧在手里都怕碎,不如倒卖掉,摔烂那也是别人的事,自己还是揣着银子最实在。
葛禹与严如海对视一眼,才说:“鄙人要上报东家定夺,即便东家许可,或许还要和严家分摊,才能吃下。”
严如海不确定的问:“这些凤阳府地契,楚公子也要转让吗?”
魏忠贤当初置办这些产业,都是以他人名义,楚峰也不怕他能出什么名堂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用凤阳府的地,换取福建泉州或福州的地,一共五十顷。”
明朝一顷等于五十亩,朝廷封给潞王的标准是两万顷,魏忠贤权倾天下,原本不单只这些,奈何被崇祯打了个措手不及,知道被谪贬至凤阳时,已经被查封了大部分家产,仅来得及用五十顷京地,与凤阳对换,但楚峰要去宁德落户,凤阳鞭长莫及,当然还得掉换过来,好打理些。
葛禹却颇感为难:“楚公子,泉州、福州乃府城,田地基本已被勋戚士绅瓜分完毕,您一换就是五十顷,哪有这么多。”
也是,楚峰不再坚持:“那我要福宁州的宁德县。”这三个地方,是他已知的良港,可航泊贸易,后者更接近苏州边界,而且还有个属于世界级的三都澳深水港。
“这个我可以替东家答应你。”葛禹亢奋地拍胸脯保证。
土地代表着永世根基,名门望族多有置地习惯,以彰显富贵,而土地,又以江南和南直隶的为贵,皆因亩产量高,很少听说以肥沃对换山土的,而宁德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算不上肥饶之地,何况近年海祸连连,不知道老天爷什么时候鼓起海啸,陆地便有被浸湮的危险,与其说楚峰是对换,不如说是自愿去垦荒,这么明显的好处,不抢就是傻瓜了。
葛禹何须上报予东家?自己直接联系两淮的达官贵人转手便是,既能从中捞一把,又能藉此让利机会打点南京官场,简直一举两得。至于怎么变换宁德的土地,相信以官吏们的高超舞弊手段,轻而易举。
楚峰瞥瞥沈云和李大娘,不欲再深讨:“办妥这些,会有更大的利益等你们来取。”
葛、严二人咽咽口水,信,他们有理由相信!
“希望你们两天之内能办妥地契的事,否则我公开招商,有能力者得。”
“公子放心,在下敢不竭尽全力!”葛禹屁股蹭啊蹭,恨不得马上开始动作,竟然开始腹诽起楚峰废话多了。
出了春风楼,楚峰慢慢度步回宅子,貌似来到明朝,一直在奔波、杀戮,不曾好好欣赏过这个世俗。
随意走入一间茶馆小歇,叫来一听雨花茶,遥看两岸风情,悠闲品茗。
对面,屋宇精洁,花木萧疏,二楼凭栏上,莺莺燕燕翘首弄姿,蛊惑着途经的绣肠才子,才子们报以一笑,无须圜转、遮掩,便入内恩豢去了。楚峰稍稍分析便认为,他们其实只是一伙有满腔文韬需要抒发,却又自诩怀才不遇的人,唯有这温柔的秦淮女子,能够温顺地倾听他们内心,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都是双重满足,诗云‘迩来愤激恣豪侈,千金一掷买醉回’,看似豪情,却也多半是无奈。
记得老乞丐对自己吹嘘时,说到南京,南京在历史上是‘短命皇都’,紧要关头却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文人士子们大多成了犬儒主义者,而卑贱的歌妓,却被士子们每日教诲,耳濡目染,熏出了高风亮节,大义面前浩气凛然,好比柳如是,好比李香君,你说扯不扯?
一缕茶香,挟掺一丝脂粉味,让楚峰人品出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糜烂。
正惆怅着,忽然街边跻跻跄跄,钻出一对模样贫褊的父女,紧接着,后面人群分开,几名伙计追逐而来。
最终,中年人跑不过小伙子,被赶上一脚踹翻在地。
中年人怀中抱着的东西,哗啦散落出来,竟是一包裹的碎银、首饰。
“妈的看你还敢偷!”一位身板壮实的汉子,尤不解气的踢打。
围观的人总算瞧明白了,敢情是追贼来着。
“不要打我叔叔!”小女孩愤慨扑上去。
可惜她人小体弱,架不住汉子手一拨,砰地跌撞至楚峰脚下。楚峰这才看得真切,小女孩约摸六岁,明眸灵动,姿容秀丽,活脱脱一副美人胚子,此时摔疼了顾不上叫唤,惊慌爬起来,又奔向她叔叔。
“辛大爷......大爷,我再也不敢了,东西奉还,饶了我吧大爷!”中年人哀叫连连。
“呸!”辛健拣回包裹,越想越气:“难怪夫人、小姐这段时间,总不见东西,拿咱们护院出气,原来是你这贼子干的好事,假意来我温家做长工,其实一心只为偷盗,告诉你,温家不是谁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不给你个结结实实的教训,往后怕你不会开眼,来啊,打断他的狗腿,再拖去送官!”
身旁几名家丁轰然应和,起脚就踩。
喀嚓!清澈的腿骨折断声。
“啊~!!”
路上围观者,一个叫停的人也没有,也别说什么世道炎凉,本来嘛,一方是官,一方是贼,壁垒分明,何况家丁都摆明车马了,这温家是谁啊,那是南京礼部尚书温体仁,假假也是个二品官儿,谁还愿去自找不痛快?
“叔叔!”小女孩扑过去,张嘴就是一口。
“哎哟!!”边上的家丁使劲掰开小女孩,毫不怜香惜玉的反手一巴掌扇去。
小女孩打了个陀螺,滚落楚峰脚边。
楚峰有些不忍了,看着浑身脏污的她,就想起自己当乞丐那会儿,同样都是受欺凌的人......
家丁瞧瞧自己渗血的大腿,顿时火冒三丈:“小娘皮!今儿就逮你卖给秦淮人家,好叫我讨点汤药钱!”
小丫头胆气一去,立刻吓坏了,三爬两爬,爬到桌子底下,惊慌失措抱住楚峰腿脚,扬起脸儿,凄苦哽咽:“大爷行行好,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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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隶州:比如福宁州,与‘府’同级别,辖区内也有散州,所谓的散州,其实是个县级机构,地名叫‘某某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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